訃 聞  &  輓 聯

 

 

昨天驚聞噩耗,傳來恩師黃耀斌師父,於庚子年臘月初2021年元月十日)慟於檀香山(夏威夷),壽享九十有三,蒙主寵召,但願他進入天國的懷抱!希望他一路好走。

 

跨梨園國術兩界,允文允武,數十載享譽越國,終成絕響;

集太極螳螂一身,耀武揚威,八千里薪傳檀島,痛失英才。

                                                    徒兒區國明叩輓

 

越南六十年代粵劇梨園,無人不識也無人不曉「蛇頭」這位前輩,於武林界他也是個響噹噹的人物,正是太極螳螂門一代宗師趙竹溪之大弟子黃耀斌師傅原名黃濤生,他盡得趙竹溪之武術和跌打的真傳,自己懸壺濟世在福興街開設跌打醫務所,時常施醫贈藥,照顧窮苦大眾,能冠以「蛇頭」花名,當然絕不簡單,原來黃師傅為社會公益辦事,處處牽頭纜,很多事情「蛇」無頭不能行,久而久之就冠以「蛇頭」綽號,本來粵劇梨園有蛇頭(黃耀斌)、蛇身(黃鑑新)、蛇尾(尹光)人稱三蛇, 每逢有粵劇演出,借場地

、搭戲棚、租戲服、找老倌、請音樂師傅,三蛇各司其職,很多難題就會一一解決,遇上江湖上一些瑣事,黃師傅憑三寸不爛之舌,也化干戈為玉帛,總之「有蛇頭,無憂愁」!

 

話說當年趙竹溪師傅於 1954 年,南下堤岸設館授徒,並且受聘於西堤七間體育會之國術總教練,其後更當選為崇正體育會第三屆會長,所以委派大弟子黃耀斌任職崇正國術組教練,崇正體育會與義安關帝廟本來合用一個操場,然而崇正國術組練習太極螳螂武術只是於崇正學校禮堂之內,與佔用操場沒有衝突,但操場停車場是由一位江湖大佬看管,所有會員推機車或單車入體育會內,經過操場均要收取寄車費,後來黃師傅出面與江湖大佬會晤商量結果,凡是崇正體育會各粵劇組、國術組、西樂組、舞蹈組的會員,推車進入操場,只要出示崇正會員證,一律免收寄車費,此乃一項非常難得之成果,惠及所有崇正體育會會員。

 

後來為崇正醫院籌款經費擴建,趙竹溪身為會長為善不甘後人,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答應協助客屬舞貔貅之群英堂新春義舞籌款,負責借出門下十二位高足(綽號十二金剛

)擔任表演螳螂拳武術,怎料十二位徒弟,新年各人預先安排自己的節目,所以齊聲反對新春義舞之事,但趙竹溪已經答應群英堂的邀請,豈能失信於人,身為大弟子的黃耀斌師傅當然要為師父分憂,開會決定大家分配好時間,分成兩組,每人一定要表演三日,如果無法抽身出隊,師兄弟之間,互相遷就時間,結果義舞一事,就迎刃而解了。

 

趙竹溪當崇正體育會會長時,粵劇組長曾石安先生(天聲書法名家)熱愛唱粵曲、粵劇,所以重金禮聘香港粵劇名伶梁少珊師傅,教授會員學粵劇,聘請彭興成為音樂導師,而黃耀斌師傅少時曾習京劇北派,對於武打功架有一定認識,負責訓練新人,剛好國術組有班年青小伙子,個個有武術根底,正好訓練成為龍虎武師,每逢劇本有武場戲,都可以大派用場,耍北派演「全武行」。黃耀斌師傅身兼國術組、粵劇組的教練,自己本身也是武生、丑生行當,所以責任重大,自然成為「蛇頭」,當年崇正體育會,在越南粵劇首創先河,演出「六國大封相,由黃耀斌師傅飾演公孫衍,憑住多年苦練國術的腰馬基礎,效法靚次伯,穿上高靴、單腿拗腰、拋鬚坐車功架,一氣呵成,技驚四座,自 1975 年黃師傅移民美國之後,越南粵劇界就少了一位武生人才。

 

尚憶當年土瀝市(Thủ-Đức守德市)天后寶誕,天后娘娘出遊,需要飾演「西遊記」節目,一定要找一個扮演孫悟空的角色,要懂得翻筋斗、耍猴棍之人士,黃師傅仗義派出入室弟子區國明(筆者)充當孫悟空,親自沿途打點,使到天后寶誕出巡圓滿結束。當年應邀峴港樹人學校籌款擴建校舍,跟隨梁氏宗親會康樂組,遠赴峴港演出「六國大封相」,最後一次飾演公孫衍角色,就沒有人再演公孫衍坐車功架了。

 

因為黃師傅年紀漸長,身廣體胖,改變戲路專演丑角,反串演惡家姑、相國夫人、包租婆等等角色。當飾演丑角時,他有三個絕招一出,觀眾一定會笑到翻天碌地,連臺上唱對手戲的演員,也會措手不及,就是唱苦情戲或哭相思之時,暗藏兩條濕紙巾於手中,眼淚鼻涕一齊來,在對手戲演員身上亂刷,令到觀眾狂笑,第二招是黑框眼鏡,說話時會跳動的,第三招是以橙皮剪成一棚哨牙形狀隱藏於口中,突如其來出現唇齒之間,變成一棚黃澄澄的哨牙模樣,令觀眾一定笑過不停。

 

尚憶當年一件梨園趣事,堤岸天后廟誕上演「洛神」之神功戲,剛好「蛇頭」去探班

,有一位飾演「太后」的演員臨時患病失場,導演懇求「蛇頭」仗義幫忙客串,蛇頭臨時看看劇本,知道很難一下子熟讀劇本,但燃眉之急,勉為其難,答應到時執生演出,本來有一場戲要揭發「子建與宓妃」(叔嫂幽會)再曉以大義,但太后要唱滾花、又要唸白欖

,實在無法記得所有臺詞,情急智生,行到舞臺前大聲說:「我無眼睇啦!你們喜歡點做就點做喇,我唔理你地了,我要擺駕回宮!」就立即自己走回到後臺,連宮女、侍臣都唔帶走,太后獨自回宮,而劇情已有所交代,劇情由各人繼續演下去,毫無破綻,後來一句「擺駕回宮」成為梨園佳話。

 

1975 年越南易幟之後,黃師傅為著子女前途,毅然放棄越南多年創立的基業,移

民美國,定居夏威夷,每朝於公園晨運,教授竹溪太極「摩雲掌」,在檀島越棉寮會教授粵曲,時常客串諧趣粵曲助慶,晚年篤信基督教,喜歡唱福音粵曲,以做義工為己任,育有一子三女,個個成材,晚年患上柏金遜症,行動大不如前,長期臥床,歲月無情,「自古英雄與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夕陽餘暉之下,還是教導子女與徒弟習武精神,正直為本,仁義在先的做人宗旨。

 

    回憶黃耀斌師傅一生,用心演繹一齣戲。劇終前撐著蹣跚的臺步踏上「天堂之路」。觀眾有千般不捨,他要「擺駕回宮」,留下百般奈何,隨著銀幕的拉下,一代宗師與我們告別、離大家而去。     

 

寫於庚子大寒   20 Jan 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