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父親的手掌

 

那是多年以前的往事

那是童年,那一天

在晚飯後納凉的傍晚

在父親雙膝中間,雙手的圍欄

我用自己的小手拆開圍欄

十根手指打開父親的手掌

摸着掌上粗結隆起的厚繭

像摸到一柄五公斤的鐵錘

可以將一個人的春天敲碎

摸下天意漸凉

晚風吹開黑夜的手掌

月光是天空和歲月磨亮出來的明繭

默默在照耀一個家院

照亮我還在打開父親的手掌

直到瞇縫眼兒的時候

手掌的厚繭便不斷的

在我臉上散步,在頭髫上行走

一直送我走入夢的大門口

 

後來父親已經離開

後來每年清明時節

我都來到墳前探望拜掃

我將籠罩在墓上和周圍的亂草鋤光

好像在打開了父親的手掌

一座半月形的墳塚衝入眼瞳

那是父親留下來的一個傷痛之繭

那是後來的往事,後來

在我的手掌上

也隆起一排高低不平的厚繭

如同蜀道中一系列山脈

我把它當作一個人的祕密

用十根手指收藏起來

包裝生命的拳頭

不想讓孩子們猜透

 

已經飄洋過海十多年

已經清明過去,已經是重陽

我遲遲不能還鄉打開父親的手掌

晚風吹不涼童年的往事

在涼秋如水的夜空

半圓墓形的月亮,在頭頂

照着朦朧的後院,照着我

用蓼莪的詩心打開父親的手掌

掌上有半個月亮的繭塚

被芳草埋沒得令我失聲哀痛

 

 

                        2011年重陽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