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評洛夫「剁指」

    很久以前洛夫在接受一次訪問中曾表述，鄉愁是永遠無法治癒的病！洛夫的郷愁往往是一發難以收拾，他有一首寫鄉愁的小詩正是如此，現在把它節錄下來，供以鑒賞：

                剁指                洛夫

        以手指丈量一幅地圖

        拇指

        緊緊按住

        吳興街舊居的陽臺

        食指畏畏縮縮地

        向前延伸

        自基隆，經廣州

        沿著粵漢鐡路

        直奔洞庭湖萬頃翻滾的波濤

        億萬次的丈量

        億萬次的忐忑

        索性剁掉食指

        剁掉一根

        又長出一根

        剁掉一根

        又長出一根

        ⋯⋯

    這一首小詩共分前後二節，前節寫歸鄉的感覺，後節寫望鄉的無奈。

    前節的描述，令人推想詩人多次懷鄉都在家居登上陽臺遼望。可是遙遠的故鄉被萬里雲煙遮隔，怎可能肉眼望穿？為了滿足思鄉的歸心，唯有打開一張地圖作身歷歸鄉的感覺。所以「拇指/緊緊按住/吳興街舊居的陽臺」，作為座標 ，是出發點，「食指」便是指標了，引導詩人「向前延伸/ 自基隆，經廣州/沿著粵漢鐵路」在歸程中「畏畏縮縮

」帶著「近鄉情更怯」的情緒，這一段寫得絲絲入扣，令人細細品味。在此並將「粵漢鐵路」闡釋一下：此鐵路自廣東省廣州市起，貫穿湖南、江西二省，至入湖北省漢口市止。江西、湖南、湖北三省均屬內陸，在當年國內處於一個亂世苦難的大時代，大群離亂的民眾洶洶湧湧乘搭粵漢鐵路的火車，別井離鄉進入廣州的沿海區，往外海尋找安全的地方。詩人當年也應是身不由己的順受那一股人潮而飄泊到臺灣，所以才有歸鄉思舊路的感覺，從哪一條路線出來，該從哪一條路線歸去。終於「直奔洞庭湖萬頃翻滾的波濤」，正是詩人日思夜念的家鄉了。洞庭湖乃中國湖南省一個聞名遠播的淡水湖，粼粼的湖光山色，映照過多少朝代的起落，蕩漾過多少的神仙故事，古今騷人墨客也留下多少的吟詠，所以怎不教詩人激情沸騰呢？「食指畏畏縮縮地」和「直奔洞庭湖萬頃翻滾的波濤」拍得前後呼應，耐人一讀再讀。

    後節詩人囘到現實的無奈，食指經已指到目標，而人身卻遠在天涯海角。「億萬次的丈量/億萬次的忐忑」多少次的指望便是多少次的失望與無奈，最後詩人要「索性剁掉食指」，但可以麼？「剁掉一根 / 又長出一根」， 詩人確實已把望郷的食指剁掉，無奈固執的鄉愁卻令食指再又長出來！不停的剁，不停的長，食指是永遠指向故鄉，生生不息的，鄉愁只會令人剪不斷，理還亂的困擾，這便是詩人所說鄉愁是永遠不能治癒的病了。

2020.0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