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詩歌訪談錄

 

      王珂教授 ( 南京大學現代漢詩研究所所長 )

 

 

方明先生,感謝您在百忙中接受我的採訪。請談談您的人生經歷,有哪些重要事件影響了您的創作?

 

我跟一般臺灣的中生代詩人不太一樣,因為我的背景是我祖父祖母是住在廣東的番禺跟東莞,祖父母年輕時候離鄉背井到海外謀生。剛開始就到越南,所以我還有越南的背景,我小時候在那邊長大。我人生的經歷裡面,影響我創作大概有幾個事情,越南那時候剛好有內戰,南北越戰爭,戰爭的這個事件影響我蠻大的。另外一點是我那個年代沒有辦法接觸到中國的大山大水,我對中國的有那種算是情感上的鄉愁。鄉愁也是一個非常大的主題,可是那種鄉愁不是我住過的地方,而是對中國文化的那一種嚮往。再來就是跟所有年輕人一樣,就是對愛情的憧憬,也是一個非常重要影響我的主題。還有我天生有一種生命的虛無感佔據我的本性。我本身是比較敏感的,比如對很多事情的感觸非常的深厚的,就發生一點點事情,我就很容易被感動,我也會有些感觸。我就總結一下,就是戰爭啊,生命的虛無啊,愛情啊,對於中國,不管是文化,或者是大山大水的鄉愁,以及我自2000年自巴黎返臺後,重返詩壇,但到處都是庸庸者在群魔舞,所引發創作中的不平之鳴。

這幾個都是影響我的創作的最主要原因。

 

 

臺灣很多詩人在社會上的詩社獲得的詩歌教育似乎比校園得到的還要多。您如何看待這個現象?當年藍星詩社對您成為詩人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大學或校園原則上不是訓練寫詩的場所,若有,只存在「詩的氛圍」。我在臺灣大學唸書時,曾兩度獲得新詩及散文文學獎,而引起前輩詩人羅門先生的青睞而引見認識余光中先生,進而希望我加入《藍星詩社》,而該社有不少著名詩人,如周夢蝶、羅門、蓉子、余光中等,其實我在十六、十七歲便閱讀過他們的作品,而今近身接觸,便有更深的體悟。

 

 

在您接受的詩歌教育中?還主要受到了哪些詩人和詩論家的影響?

 

我覺得自我學習這一環是蠻重要的,因為詩是很獨特無異的東西,它沒有辦法跟其他的學問可以複製,但它可以延伸。所以說我們跟一些詩人,一些大師,或者一些前輩詩人在一起時,我們要去感觸,再加上具體的一些感覺,便能寫出比較具有自己風格的詩歌來。我想所有的詩人,都免不了受到中國古典詩詞的影響,李白杜甫我們大家都還蠻喜歡的,都是共同的崇拜對象。我也喜歡他們的詩歌,李商隱、蘇東坡、李清照的詞,對我的影響是蠻多的。後來我到法國唸書的時候,接觸比較多的法國詩人作品,波特賴爾對我也有一定程度上的影響。

 

 

方明老師,您在法國學習、生活工作到近二十年,法語詩歌,尤其是波德賴爾以後的現代詩對您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我大學畢業工作好幾年後才到巴黎去念書,其實我詩歌紮根的功夫,都是以前在越南看很多來自臺灣來的一些詩集或一些詩選,還有中國的一些古典詩歌。反而到法國以後,我受法國詩人的影響,是在一些視野上,還有他們寫詩西方觀念與東方的一些差別,一些技巧上的影響。東西方完全是截然兩個不同的社會,這截然兩個不同的社會,就說很多想法我們在中國覺得是必然的,是可行的,或者不可行的,到西方去後發現一些關聯,一些想法,完全顛覆過來,那種想法對我詩歌內容影響挺大的。我去法國時候是 1980年代的中期,法國剛好是經濟最好的時候。法國是非常崇尚自由的與人道的國家,它接納很多的一些外國的移民,不管是合法的、不合法的,落後國家的反而比較多。我看到他們的一些社會制度,法國才真正走社會主義的國家,我這點感觸很深,人生而為平等的那種觀念,還有博愛的精神,還有對人沒有比較沒有階級分的那種態度。我在法國的期間我看到的,我感受到的,對我詩歌影響,比我看很多法國的詩歌的文字上的一些影響還要更大,生活上影響也比較多。

 

 

老師您寫散文詩是否受到了波德賴爾的散文詩《巴黎的憂鬱》的影響?

 

我覺得散文詩這個問題,兩岸很多詩人都討論過,東方、西方都討論過,散文詩我覺得,波德賴爾他寫散文詩,他寫《巴黎的憂鬱》是把巴黎的那種生活以及對愛情上的虛幻,表達得材淋漓盡,他寫的不一定是情欲,是把生活的碰到很多的很實際的問題或感受寫成《巴黎的憂鬱》。波德賴爾是1821 年出生, 1867 年就去世,只有四十幾年的人生,他生活背景比較特殊,家裡的環境很好,可是他就是有天生詩人的那種特質,比較放蕩不羈。他放蕩不羈,剛好他在法國那麼自由的一個環境裡面,他的感觸,讓他的詩歌爆發一個非常大的力量,就寫出了《巴黎的憂鬱》。他說人往往生活在物欲中,還有精神的那種衝突中,到最後還是回到憂鬱,因為那種毒品滿足以後就有空缺感的感覺。他就寫出了《惡之華》,當然也可以譯成《惡之花》,花朵的花。《巴黎的憂鬱》和《惡之華》對我的影響當時蠻大的。

 

 

您認為詩人可以由學校培養嗎?即“詩可以學”“詩可以教”嗎?

 

詩,可以去感受,去體會別的詩人寫詩給你的感覺。我覺得詩是獨一無二的,比較不能學,也比較不能教,它不像一個工業產品,可以用個模子,可以把弄出來,當然我們可以學的意思說,我們看到這首詩,我不管它在技巧上面也好,或者在內容也好,它程度上對我們有一些影響,這些影響,經過我們消化以後變成我們自己的風格,那種情況之下,我覺得是一種薰陶,一種影響,沒有辦法完全啊。當然我如果是用嚴謹的學跟教來定義,我覺得是詩歌的基本技巧,或者是可以在其他流派,寫到最後的時候都變成完全消化邊際的東西,並沒辦法去用學,用教來形容,就是說從別的詩人裡面完全得到的東西。

 

 

您在大學讀書時就喜歡寫現代詩,曾經獲獎。後來向財經方向發展,到法國讀MBA。您曾對記者說。作為商人,願意為詩歌發展做更多的貢獻。過分有人說文商不通,您是如何時處理經商與寫詩的矛盾的?

 

這個問題我看所有在跟我聊天都會談到這個問題,他說他覺得,唉,你寫詩你有你又經商呢?首先我先講一點,我根本不是一個很成功的商人。我從商是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我在法國讀書的時候,剛好我們法國的老闆,他找一位懂得法文又懂得中文的一位研究生來幫他處理一些與臺灣的業務,因為那個時候中國大陸還沒開放。我們公司做一些文創產業,文創產業跟文學就還蠻接近的,所謂很接近,比如說你要生產一些國家的文創的東西,你要瞭解國家的文化,我做起來是蠻有興趣的。我們一般從文的人沒辦法瞭解商人,我們都從一些小說,我也從一些電影、連續劇裡面瞭解到做商人怎麼奸詐。我進入這個這個公司裡面上班,我這個生活都很單純的,單純說我只要把我圖案設計好,要跟工廠價錢談好,他生產中沒有出什麼問題,我們就出貨了,根本沒有一般人所認為的商人是鬥爭啊,欺詐啊,我們公司從來沒有碰到這類的事情。我工作的跟我寫詩,好像一點衝突都沒有。

 

 

老師您的商業思維對您的文學思維產生了怎樣的影響?在您的創作有上有哪些表現?

 

剛剛我講了,那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因為我做的是文創,就會讓我更瞭解異國的一些風情跟文化,我就會寫一些旅遊詩歌。只有間接的影響,譬如我白天我處理公司很多事情,很多事情都要用到法文,這個也不算商業行為,就是把法文翻成中文,中文翻成法文,我兩個事情都可以並行處理,沒有矛盾,互相也沒有非常大的影響。

 

 

請談談您的新詩創作經歷,尤其是您最滿意的作品的問世過程。

 

我到法國以後,大概28歲以後到40歲之間, 大概有十幾年,我都沒有專注創作,因為那時候剛好在巴黎唸研究所,是很窮的留學生,就是每天都工作讀書,在那種情況下我便無心亦無閒創作。很多人看到我的詩歌認為很獨特,我也是認為我有自己風格,而且很多古典式的作品都是 28 歲以前就完成了。如果說你有機會再看看我的詩集,我28歲以前的所寫的詩就是這個風格。至今我仍蠻喜歡的,我覺得那個年代所寫的詩,不少是上天給我的力量,以及生活貧困引孤寂才夠寫出那樣的詩歌。等到四十幾歲我生活比較安定了,便在寫的詩歌裡面加入了很多人生百態,還有對人性的一些善惡表象入詩,尤其也關注社會光離怪陸現象。我大學時候住過臺灣,中年住過巴黎,我再回到臺灣時候,我就便將兩地差異文化寫出不同風格的詩歌。可是28 歲以前,當然也不完全是少年維特的那種情懷,青澀歲月寫的詩就是寫得非常順,根本不用思考說人性的一些衝突面。而且我 28歲前我寫了很多散文詩,我覺得裡面有很多算是我的代表作吧。後來洛夫老師幫我抄很多詩的時候,他也特別喜歡我 28 歲以前所寫的詩歌,我不知道那些詩是不是代表作,反正是那段時間所寫的詩我都是我比較喜歡的。

 

 

老師您有一首詩的題目是《黃河》,想請老師您談談這首詩的創作情況?

 

這首詩,我跟我前面所講對中國的山河的一種懷念,是那種想像中的鄉愁,因為我時候沒去過大陸或黃河,而是從書本或報導看到黃河對庶民的影響。大陸有一位很有名的散文家,夏堅勇,夏天的夏,堅強的堅,勇氣的勇。他有寫一本散文《曠世風華》。他出了好幾本散文,我都有買來看。他這本《曠世風華》就寫中國有黃河、有長江,還有運河,而黃河對中國的整個歷史的盛衰起了很大的變化。每次黃河氾濫的時候,好像中國朝代都有些變動,因為氾濫而造成民生的苦難,或會引起人民起義,而朝換代。我只是把那種感覺寫出來而已。這首算是一首散文詩,我是二十幾歲的時候寫的,且獲得臺灣大學詩歌獎,到現在我還是非常喜歡我寫的那種感覺,就是把中國人民的苦難,在黃河旁邊生活的苦難把它呈現了出來。

 

 

老師您有著多部詩集,如詩集《病瘦的月》,散文詩集《瀟灑江湖》,詩集《生命是悲歡相連的鐵軌》《歲月無信》。老師您最喜歡哪部詩集?並談談原因。

 

我創作極嚴謹,兢兢業業,詞藻用字小心,五十年來只寫出近120首詩,亦承幸洛夫先生抄錄。
一般都是詩人自費出版詩集,拙著《然後》( 2022 )由知名<麥田出版社>出資出版,且有支付給我豐厚的稿費,也算是一種幸運。
生平有幸與洛夫、余光中、楊牧、鄭愁予、羅門等詩人相交數拾載,知曉生活點滴而成一些拙文,也是可參考的詩史,日後再分享。謝謝,
我這幾本詩集裡面有很多的詩歌是重複的。因為《病瘦的月》是我在念大學的時候出版的,當時版本很簡單。剛畢業沒多久的時候,剛好有個出版社,希望我多加些文章在裡面,又變成《瀟灑江湖》。三十年後我就再補了一些在法國所寫的詩歌《生命是悲歡相連的鐵軌》,又再出版。這幾本詩集的重疊率蠻高,很多是 28 歲前完成的。四十幾歲以後到現在,寫了很多對生活的歷練,對人心的一些瞭解,反映衝突的詩歌,還有法國跟臺灣之間的文化差異有感觸,還有包括政黨輪替的一些感覺,我又寫出來,這個是真正比較新的詩,將近十幾年的詩歌加上我以往的代表作而成《然後》詩集。我沒有特別喜歡哪本詩集。

 

 

您還出版過論文集《越南華文詩歌史》,作為詩人,您不在大學或研究所任職,您最早是怎麼想著開始從事新詩研究?並且您覺得您的新詩研究與學院派的教授們的研究有何差異?

 

我有提過小時候我在越南長大。大概卅年前,瘂弦編了一本《中國文學大系》,提到說越南華文的現代詩是很璀璨,可是沒有人在整理。我來臺灣以後,寫這本越南華文現代詩的發展史,我寫到 1975 年以前。因為 1960 年到 1975 年的時候,正好是臺灣現代詩發展很蓬勃的時候,也同時影響越華詩人,當時出版《臺灣 60年代詩選》《臺灣 70 年代詩選》,這些選集就是送到越南那邊去,很多越華詩人一邊看一邊吸收。那時候還有《文心》雜誌,那時候余光中也寫了一些書,編了一些詩刊。那個年代我們在越南的華裔詩人,從這些詩集裡吸收了非常多的養分,寫了很多很好的詩歌,外面人根本不知道,我就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把它收集起來,變成這本論文。我這本論文當然是跟一般的學院派不大一樣,甚至我寫這本論文時我的指導教授,他根本沒辦法指導,因為他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我寫這本論文也沒有太大的理想,我目的是讓所有的海外,甚至華文圈的人知道原來越南有一段璀璨的現代詩的歷史。

越華詩歌發展及衍生,著名詩人荷野先生與陳銘華先生,是必須提及最大的貢獻者,荷野先生掌編《風笛詩頁》,出錢出力,任勞任怨而使該詩頁邁向51週年。而陳銘華先生主編的《新大陸》詩刊,從集稿,寫詩論,版面編務等繁重工作,幾乎也是一人獨撐大任,而今年《新大陸》詩刊也步入35年之大慶,這兩位主編詩人對世界華文詩壇之貢獻,可入冊詩史而無愧。

 

 

老師您對宇宙神秘事物非常的關注,這對您的寫作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我剛才說影響我的創作,最主要的幾點裡面有一點就是對生命的虛無感,我從小就很敏感,對那種東西,我就不知道怎麼說,因為我們為何會到這世界來?所以說我的詩歌愛好裡面,我的興趣裡面,我就是對於經商的興趣是最差的,可是這是為了要生活,文學,我很喜歡。

另外一點我很喜歡研究大自然的一些,也不能說研究,我很喜歡看這方面的書,大自然的一些很奧秘的現況,比如我以前念書的時候,我比較喜歡的兩門課程,一個就是國文,另外一個是數學,人家說這兩個東西會衝突,我覺得是還好了。因為大自然裡面的一些研究,大自然的一些主題裡面,就會用到物理學,物質的物,物理學裡面用到非常多的數學。我從小就很想看有一部叫美國的電影,叫《星際迷航》。電影裡面有很多那種科幻電影,它是隨便在亂演的。這部電影根據物理學的一些基礎來演,比如說人怎麼進入第四空間,怎麼進到蟲洞裡面去,這個可以用數學算出來。我這裡稍微多講一點,前一陣子我碰到一個臺大物理系的教授,他跟我在時空藝術中心,我們兩個人就聊得非常的愉快。我們被困囿在地球,我們可以到外太空去旅行,我們應該有速度比較快的火箭進入折疊空間。數學可以算得出來,當然我們現在還沒有辦法證明。數學可以算出來說我們有折疊空間,比如說你從 a 點到 b 點可能要—百萬公里,你飛要—百萬公里。如果這個空間可以折疊,這樣折過來,經過一個蟲洞,它從這邊就出去了。這個不見得完全是科幻,我覺得有一天,現在慢慢人類他知道什麼叫黑洞,你只要進入蟲洞跟黑洞的領域裡面,你就可能瞬間會到另外一個空間裡面去,到另外空間裡面去,人會變得長生不老。當然其中有非常多的疑惑,比如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廣義相對論裡面的,數學就可以證明說。如果你以很快速度飛行,你就跟你的譬如說雙生的兄弟,你就比他年輕。我們現在沒有那種科技的能力,可以把人類送到另外空間去,再回來再比較,可數學上這個可以算出來,當然講到這點,不管是哪個領域的人都要爭千秋,希望留名,其實我們的生存非常短暫、很短暫的極限,可是有人說,好像李白、杜甫的名字都留下來了。可是問題地球本身就有生命的極限,整個地球它大概能夠存活的大概有—百億,—百個億的時間,他現在已經過了快要五十個億了,只剩下一半了。過了這半以後地球也不在了。可以說,你看看,你想想看,在這二百年裡面,人類科技就一下子就進步非常快,人類就想到,沒關係啊,可以把我們的文學,把我們科技,移民到火星,移民到另外更遠的地方去,可是前幾年一些美國的科學家又研究出來,得到一個理論。一個用函數算出來的系數,如果系數低於一,到了一定程度以後,就會整個塌掉,連宇宙都不見。我對那種事情,好奇心非常強。我看很多宇宙天文學這方面的書,可是仍得不到答案,文學及太空科技的書對我的心靈的薰陶跟治療都起了非常大的作用。我覺得這個是整個宇宙裡面的,在物理學的定義之下產生的一些現象。只能適用在我們這個地球或者這個宇宙,有些地方它是不適用的,比如有的地方有東西射出去以後,它不是走直線的,他會走個抛物線也說不定,這些人類一直未有答案,就跟文學一樣,我對這方面,一直保持一個非常高度的愛好,去接觸它,去瞭解而已。

 

 

新詩文體及詩體主要有三大資源:古代漢詩、外國詩歌和中國民間詩歌,哪一那種對您的影響最大?

 

我前面有講過,當然是幾乎所有的作家,都受唐詩宋詞的影響。因為我在法國生活一段時間,接觸過一些法國文學,不管是古代漢詩、外國詩歌或者中國民間的詩歌,我覺得我們為要稱呼這種文體為詩?因為它比較有優美的詞句跟詞藻,我覺得這三者相互影響,就是看看怎麼去應用他們比較優美的詞藻,這點對我影響比較大。

 

 

您如何理解新詩的文體及詩體建設,目前主要有三種觀點:新詩應該是格律詩;新詩應該是自由詩;新詩應該建立相對定型的詩體。您更贊成哪種觀點?

 

我想所有的詩人都做這方面的實驗,不管是格律詩也好,自由詩也好,還有相對定型的詩體,我想寫詩的朋友,都從這三點出發實驗過了,實驗過以後也沒有說哪個特別好,我就覺要看你要表現的主題來而定。

 

 

您如何評價長詩?在現在快節奏的生活中,長詩是否還有流行的必要?

 

最近詩界流行寫短詩、小詩。我覺得短詩跟小詩寫得好不大容易,但是它會出現很多佳句,佳句就是比較好的句子,當然小詩就說你靈感突然間來了,你有很好的文筆,你就能寫出一首還不錯的小詩。長詩,我覺得這個跟寫小說一樣,它是刻意安排的一些架構、內容、情節,現在生活節奏比較快,寫長詩,本來就比較不多。如果沒記錯,世界上最長的長詩有一萬多行,不是我們中國長詩,應該是印度。有人寫過跟宗教有關係的長詩寫一萬多行,你說適不適合現代人在看,詩太短或太長,有它優點跟缺點,我覺得這都是隨著時代的改變,還有一些需求上的變動,可是詩的本質我覺得都還是不會變。

 

 

老師您熟悉法語詩歌,您覺得漢語詩歌需要像法語詩歌樣重視詩的音樂性嗎?甚至也需要一定的格律嗎?

 

因為法語本身,他的文字的演變,整個架構演變,就是音樂性很強的,他前面一個字跟後面的字,說讀的時候就要有個連音,故它的音樂性比漢語強非常多。詩人寫詩的時候,他偶爾發現的一個格律,剛好適用在這首詩裡,配合成章就表現得很好,可是我們硬是把所有的詩歌都塞到格律裡面,有時候就對詩本身的張力就有一些限制性。

 

 

您如何評價現代格律詩那種詩體?

 

中國的現代格律詩,應該是從徐志摩開始的,用音樂跟節奏來界定。他們最重視應該是視覺跟聽覺,我們目前的一些前輩詩人也好,他們好像也沒有刻意來經營這兩點,我不知道他們創作完一首詩以後,稍微修正一下在一定程度上符合格律節奏,可是也沒有像以前徐志摩年代那麼受到重視了。

 

 

您寫詩時,如何處理詩的排列,尤其是分行和分詩節,有一定標準和規律嗎?尤其是詩節有“固定行數”嗎?如四行分節和五行分節。

 

詩歌排列跟我們運用漢字的技巧是有關係的,如果這方面沒有處理的好,它就變成口頭語,可能一行詩裡面講了兩個主題,原則上有分行必要,否則閱讀起來就覺得怪怪的。這一點要非常的注意,我看前一陣有很多人說他形容了一堆東西,把“的我”用到了最後面去。我就覺得這個根本不是詩,如果講的比較寬,是太口語化的散文。我覺得分行是按照段落的思維思考來定的,你這段落想要講東西,剛好用五行來講完,在五行時就給他做個結束,如果是十行詩講完就十行做個結束,沒有一定說要分四行、五行。

 

 

有人認為散文詩是散文,有人認為是詩,有人認為是獨立的文體。您贊成哪種觀點?您寫過散文詩嗎?有何創作體會?

 

散文詩這個名詞,我就是把它定義為散文是形容詞,詩才是個名詞,散文詩它還是詩才對。當然在法國來講,剛剛提及波特賴爾也寫了非常多的散文詩。我覺得散文詩的出現,跟宋詞的出現是有點雷同的。詩歌沒有辦法把詩人的想法在嚴謹的限制的詩歌裡面來呈現,所以它延伸出用更多更靈活的語句來表達,但也不算是多餘字句的,而種文詞才能表達你所有的想法,所以它會打破一些格律,它就變成了散文詩。以前蘇東坡,他曾經寫過一篇散文,好像《記承天寺夜遊》,他裡面的句子就用得非常好啊,看起來就完全就是詩的表達,詩意很濃。我們最早的散文詩《野草》?應該是魯迅所寫的。比如說劉禹錫,他寫的《陋室銘》。這些都是很早期的時候,詩歌沒辦法表達,因為受了詩歌格律的約束,沒辦法用詩的形式來表達所寫出來的東西。到現在為止,散文詩好像不管大陸也好,臺灣也好,就是每個人都給它不同的定義,有人贊成,有人反對。可是不管你贊成,或者反對,這個文體它還存在,仍在發展,

說實話,散文詩寫得好的詩人,鮮矣。

 

 

您覺得臺灣的詩歌應該如何繼續良性的發展?

 

臺灣的詩歌,現在分為網路詩,還有詩刊裡面所發表的作品,主要的還是網路跟詩刊的發展。網路的發展比較多元化,是比較沒有一定方向的,只要你詩寫完就放到上面,就沒有辦法經過篩選而發表的。

主編與詩人減少互相酬酢,彼此不去吹捧,結黨派,多讀書……這樣才會有公正的選稿及寫出好詩作, 這番話也許不中聽,但是事實。

 

 

老師您覺得詩的生態決定詩的功能嗎?如臺灣今年政治較動盪,詩人比較關注社會民生。

 

所有的文學都是落後的表徵,不管哪個朝代,如果講到民生的主題,反映民生的問題,一些統治者的有些政策出來,總會有人民覺得他很好或不好。而文學表達都有時段落後,可能落現代的速度比較快,看到不滿意現象,就馬上用文章表達。提到生態,便涉及人的良知,例如一些人,他製造一些不對的東西成生態環保的浩劫…詩人會敏感注意這方面的現象,用詩歌來表達或強烈批評等。

 

 

想請您談一下圖像詩及圖像思維在詩歌中的運用?

 

我在詩刊裡面有看過圖像詩,早期的圖像詩並不多,比較經典的60年代詩選,70年代詩選裡有出現數首,還有一些年度詩選裡面用的圖像詩並沒有很多,我覺得圖像詩跟剛才講的散文詩是一樣,圖像只是一個形容詞而已,他有時候為了製造及加強一些效果,他就把一些文字用排列組合弄到詩歌裡面去。可是我覺得終究我們還是在寫詩,正常的一些方法,正常的呈現都比較重要。因為科技有發達,到最後還有聲光詩,有聲音的,有觀影的詩,可是主要你還要表達詩的內容,但我沒有反對叫圖像詩,我覺得只是輔助這首詩的一些方法而已,絕對不會成為主流。

 

 

您生於臺灣,又留學歐洲,近年又經常來往於海峽兩岸。時空的巨大轉換產生的空間感對您的創作是否有影響?

 

這個就回到我有剛開始講的那種虛無感,有時我在法國住的地方睡醒,我突然覺得我不是在臺北啊?尤其是法國跟臺灣距離比較遠,有時差,常常會加深我那種虛無的感覺。故近年表現在我的詩歌的裡面那種虛無感的比例越來越重。往返海峽兩岸還好,距離比較近,時空錯幻感較少,但人到歐洲、美國去的時候,那種感覺就比較顯著。

 

 

2013928-29日,您在南京舉辦的中國新詩100年翠屏兩岸詩會上,用法語朗誦洛夫先生的詩《因為風的緣故》。

您的法語很好。您能用法語寫詩嗎?法語是一那種很精緻的語言。您精通法語對您寫漢語詩歌有何影響?

 

我學習法語是有點苦讀了,當然我不敢說很好,我現在的程度大概可以把漢語詩翻譯成法語,但會費蠻多時間,因為詩歌翻譯本來就很難,就說用法語來寫詩,我只能寫一些打油詩。如果真正表達我的思想,比較深奧的地方,比較內心的一些想法,我還是用中文來寫比較多。法語你是很精緻的語言,因為法語那種語言是把時空陰陽特性分得非常的清楚,故國際上有很多一些法律條規跟合約均用法文來簽訂,而不是用英文簽訂,法語的時態,時空的表達很精準,而英文的過去式就過去式,法語裡面它過去式還有分說過去一段的過去,完全過去,就算中文也難表達如此精準,怎麼分那種時態,且法語的音樂性非常強,用法語來寫詩,唸起來比較悅耳,比較好聽。

 

 

您創作旅遊詩或記遊詩嗎?您如何看待臺灣詩人寫旅遊詩,尤其是到過大陸後寫旅遊詩熱?

 

一般寫旅遊詩,不外乎當地風景,名人故居,有趣的事,美食,以及一種及時的感觸。

但其實寫旅遊詩,若能深入描述當地文化,歷史以及其對人類文明的影響,才是上乘的旅遊詩作。

例如我到站巴黎鐵塔旁邊,我寫埃菲爾鐵塔,便會寫到埃菲爾這個人,巴黎鐵塔歷史是怎麼樣?以及巴黎鐵塔對法國人文的影響。   

 

 

您認為寫詩有“治療心理精神疾病”的作用嗎?您寫詩通常是在難受的時候還是高興的時候?如何理解詩的情感宣洩功能?

 

詩人在高興時候寫詩的情況也有,可是寫得很深刻的應該是不多,當然難受時候,難受應該把它解釋為感觸良多,或者自己在落寞,尤其碰到生離死別那種情境下,比較創作出一些好的作品,寫詩,我覺得跟其他的藝術一樣,絕對是有情感宣洩的功能,就是宣洩的方法不一樣。

 

 

您寫過政治抒情詩或政治諷刺詩嗎?

 

年紀越大,也許看些事情,看得比較透也好,比較嘮叨,我大概也有寫過一些諷刺詩。我寫一首《魅影年代》,什麼叫魅影年代?我覺得這個年代就是鬼魅很多,一拙詩皆描述社會上光怪陸離之現象,我曾寫一首關於臺北市交通的紊亂。因為我們在歐洲,行人只要是過斑馬線,所有車要停下來,在臺灣就絕對沒辦法做到這一點,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原因。我們走在綠燈斑馬線上,可是後面車子就堅持轉過來。我覺得這跟民族是否守法有非常大的關係,既然說給我跨走了,為什麼還給車子轉過來呢?也許當政者認為說車子要讓你,可是有人他不讓你,你怎麼辦?我講的是比較很實際的問題,我這邊走到對面去,卅秒我就走完了,結果我走了十秒時候,一部車子從後面轉過來,看著車子,我覺得它相讓,我就停在斑馬線中間,等車子走過,結果剩下五秒可走。好了,可如果還沒走完其他車子撞到我的時候,結果是我不對的,因為這時候已經變成紅燈啦,我覺得很奇怪,這個不是我的錯,因為我讓一部車子過了以後,我才變成說沒有足夠時間走完。我不曉得在臺灣為什麼沒辦法訂立交通法則,當我們走斑馬線,所有車子都停駛,這是很簡單的一些做法。我跟你說禮讓,我們中國人有個很奇怪的現象,譬如說你到電梯裡面去,只要熟的朋友在一齊,總是彼此推讓,沒有人想要先進去,你讓我進去,我讓你先去,最後推讓了老半天,出來的時候也是同樣情形,電梯打開門,五六個朋友都說“你先出”。我覺得有很多這些假象,如果這麼講禮讓,你開車的時候,我走個斑馬線你為何不禮讓我呢?不管大陸也好,臺灣也好,香港也好,新加坡也好,只要有中國人的地方,一些熟悉的人都會禮讓,不熟悉的人,他就不管你。可是在歐洲的社會,不管熟悉不熟悉,應該讓的時候他絕對讓。我到瑞士去的時候,有某些城市我真的非常羡慕,只讓我踏上斑馬線一刹那,所有車子都停下來,有車子離開我大概十幾公尺,他看到我也會停下去,我覺得很奇怪,還很遠啊,十幾公尺遠啊。我住在靠近日內瓦的一個城市。我覺得那個城市實在是太棒了,稍微就會停下來。他就沒有我們中國人的一些比較特殊的習性。這些諷刺的詩,我也寫了一些。譬如說國外我們發現車禍,均是打電話叫保險公司來處理,可是有中國人有時候他就拿刀出來給你砍兩下,發生碰撞人就非常的生氣,覺得對方一定是錯的。這些我以詩歌用諷刺的手法把它表達了出來。

 

 

您在臺北建的“方明詩屋”非常有名,用來收藏當代詩壇名人的作品、手稿以及個人藏品,成為一個相當於“詩人會所”的地方。請您談談“方明詩屋”的建設情況?

 

“方明詩屋”對我來講是無心插柳成蔭啊,那個房子大概是 2003 年買的。那年正逢疫情,臺北很多房子賣不出去,我有一天就經過附近的樓下,有個房屋仲介,他就問我要不要買這個房子,我說這邊太貴了,我買不起,閒談中知道他是我的學弟,跟我聊聊以後就叫我上樓看,他說這是這間大樓裡面積比較小的一間,我隨便開了一個很低的價格,屋主居然同意出售並給我指定銀行談貸款,結果很巧,我打電話去,銀行的經理是我同班同學,就好幾個巧合加起來,我就買了這間房子。買了這個房子我開始沒有想到陳列詩人手稿,我告知一些詩人,我們有個安靜的地方來聚會了。因為詩人聚會或聊天,能有安靜的空間,有時餐廳比較喧嘩,也比較約束,剛開始只有詩人聚的,慢慢一些中文系的教授也過來了,之後內地的很多詩人及學者也來,藝文界的團體也來,近二十年有上千人來過,我有時弄點茶點,讓大家來這邊聚會時候開心一點,喝點小酒,喝喝茶,騷人墨客就有個習慣,喜歡揮毫。我覺得大家相處都不錯,他們就會留下作品或在家寫好帶來。包括畫,還有詩的手稿,當然這些東西是無形的一些文化寶藏,以後我通通都要捐出去,只要我經濟情況還許可,我這個詩屋應該一直給它保留下去,到我離開人間之前,我要想辦法把所有東西都要捐出去,但內地有些文學館跟我講,方明老師你東西要不捐給我們,捐到我們館裡面去,但我覺得這是一種緣分,反正它存在一天,就有它最大的作用。“方明詩屋”也沒有目的,就是讓大家在這裡好好聚會,抒發一下彼此創作的一些感覺心得,只是這樣子而已了。

 

 

您曾在澳門香港新詩獎當評審,臺灣也有很多的詩歌評獎,這次我採訪的很多青年詩人也都認為評獎有助於他們的成長。您認為評獎對香港臺灣事態有何正面和負面的影響?

 

我自己本身也是詩獎的受惠者,在沒有拿到臺大連續兩屆文學獎之前,曾得過一次的不是詩歌獎,是全臺灣散文比賽的一個獎,這是我最早的得獎,年輕時候得獎的鼓勵是非常正面的,我覺得有人在肯定我,有人肯定,寫作就特別的起勁。我覺得設立文學獎,給年輕的作者起很多正面的一鼓勵,可是有很多人往往得獎了以後他就不再寫了,因為生活上的奔波勞碌,也許他就不再寫詩了。我希望很多得獎的人要堅持寫下去,不管以後寫的怎麼樣,寫下去才有前面對你鼓勵的那種延伸的功能。可是現在好像文學獎變成有些商業化,我聽說有些人不管寫詩也好,寫小說也好,他是為了得獎而去寫的。評審可能比較偏愛哪些主題或者哪些熱門的主題,就針對那種熱門主題來寫,就可以得獎,因為獎金對很多年輕人也是非常大的誘因。如果是用那種出發點來參加比賽,我覺得是稍微應該可以修正一下。

 

 

老師您是臺灣藍星詩社的社務委員,請老師您談談藍星詩社的情況,能否對他們的詩風做一個總體的評價?

 

藍星師社,我剛才講是說我在大學畢業的時候,二十幾歲的時候就參加的一個詩社,它主要的成員就是覃子豪、余光中、羅門、向明、周夢蝶、鍾鼎文。當然除了鍾鼎文之外,前面幾位前輩中的覃子豪,因為他比較早逝,比較沒有接觸。余光中、羅門、周夢蝶,我接觸還蠻多的。這些前輩對我詩歌影響都非常大。藍星詩社,他們的主張就是儘量在詩歌裡面表現他個人的風格,還有提倡鄉土文化作為寫作的宗旨。可是真寫詩的時候,你會按照這主張主旨來寫嗎?也未必,因為按照這個主張主旨來寫,詩歌就會非常得僵硬,最後只是說我們在這個主張跟主旨的前提,發展出自己個人的風格。他們的詩風,除我剛剛講了兩點之外,他們是用詩歌來實驗生活,他們像是那種橫的繼承,就把他們的一些想法從這個主旨出發,但他們亦各自發展出風格截然不同的一些詩風。

 

 

2007226日,您在美國訪問了95歲的老詩人紀弦。您在《驚訪耆宿詩人紀弦》中記錄了紀老吟作的形容春夏秋冬的一首詩:

“春/三人同日去看花//從早到晚不回家//禾火二人相對坐//夕陽西下一對瓜”。請您談談次採訪的情況。

 

我那時候到美國去就主要是拜訪紀弦,也不能算是採訪,因為他年紀年事已高了,那時候已經 95 還是 96 歲了。他的精神狀況就是偶爾他會有時候記得我是誰,他有時候他又忘記我是誰,包括他的親人,他的太太,他那時候狀況是這樣子。我那時候去拜訪,是後生晚輩對一個那麼重要的前輩詩人的一種尊敬。他看到我來的時候非常高興,拿出很多手稿給我看,93 歲以後他寫了很多家書。後來他有一部分的家書,希望我帶回臺灣來保存,我後來覺得我沒有那種能力保存那種東西,萬一以後不小心遺失了,對於文學史上是非常大的損失及影響,後來我就說不然我拿去影印好了,所以我這邊有保存 93 歲以後紀弦老師的一些手稿的影印本而已,因為我知道它很重要。它的一些東西會有更適合的單位來收藏。紀弦他到 93 歲的時候,他還能夠寫很多家書,還可以創作一些詩歌,都是由他自己手寫的。他住的環境很好,是三藩市跟聖荷西中間的風景優美的別墅,小孩子都在照顧他。人的壽命是有極限的,沒幾年,他太太先離開了,去年他自己也離開了,我當時去拜訪他大概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他也講了一些話,我這邊是有錄音的,如果你有需要的時候,我把那段他講話的錄音寄給你。

 

 

老師您留學法國,法語是特別精緻的語言,您覺得洛夫老師詩歌語言雅致的特點是?您如何評價洛夫老師的詩?

 

我想洛夫老師,他這首《因為風的緣故》的典故你們大家都知道,他為了讓師母幫他過生日,而寫出來一首情詩就對了。剛好這首詩,我不知道是不是碰巧,翻譯成法語的時候,音樂性非常強。我唸他這首詩比唸我自己翻譯我自己的法語的詩還要多,朗誦多次後就產生一種特殊的感情,它中文,它原文的音樂性,我想應該是有不見得後面是有在押韻的,只是唸起來都還蠻順的,可是變成法文了以後唸起來還更好。你們都知道洛夫老師他有個稱號叫詩魔,他用文字,他沒有用很艱深的文字,但為文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而且他有時會用層層疊疊的意象來形容的一個想法。他的詩裡面常常用很多意象,我們說是弦外之音,就是他延伸的意象,跟他延伸的一個語言的張力,為了要表達他一個內心的想法,他這點用得非常非常好。他不像一般的詩人是用很多語言來描寫,他是用很簡單的語言化為千變萬化的意象呈現出來,這點就是他能夠成為偉大詩人的原因之一吧。

 

 

您經常到大陸與詩人交流。您能總結一下您與大陸詩人交流的歷史嗎?有特別有趣的事情和有意義的事情?有經驗與教訓?兩岸的新詩交流還需要怎樣的改進?

 

其實我這方面資歷很淺的,我是跟大陸方面的詩人學者交流,是最近十年的事情嘛。你說裡面有些有趣的事情,我記得第一次在交流的時候,大概十年前跟文藝協會到北京那邊去做一些交流。我第一次去的時候,應該是北京的文聯招待了我們,是官方的招待,當時比較隆重一點。我記得說你剛才講的是有趣的事情,比如說我們在用晚餐的時候,我們一個團大概十個人,後面是站了八位到十位元的服務生,就每位元詩人後面就有個服務生。等到過一兩年,他們同樣的北京一些詩人朋友到臺灣來,輪到我們招待他,當然我們也請吃飯,也是坐了一桌,但只有一個服務生。北京來的詩人就在等,覺得奇怪好像其他服務生還沒來。我講說我們只有一個服務生而已。我有一次是跟余光中到徐州師範大學參加一個世界華文的研討會,下飛機時我就覺得有點吃驚,還有紅地毯。在臺灣紅地毯是一些國家元首來訪的時候才用的,那次好像還有解放軍出來奏樂,因為我參加這樣的活動並沒有很多,所以給我非常大的震撼怎麼對於一些文人有那麼高的禮遇。還有些經驗,就說最近這三年來,我接觸大陸一些詩刊的主編比較多,我覺得有些主編在一起還不錯的地方,他們會提到說某些優秀的詩人,提出他們的詩歌優點,他可能跟一些詩人並沒有很熟悉,他卻對大家就說,這個詩人的詩還不錯我們要儘量用他詩,讓他有出頭的日子,或者有發表的園地。內地這幾年來的詩歌活動相當頻繁,常常有朗誦會、研討會啊。可能因為說內地經濟的實力比較好,對這方面的投入更注重,且越來越好。我去年到上海同濟南大學去,跟他們的系主任聊天,他拿了一些這幾年年輕詩人的詩來給我看,我一看,哇,就他們的水準,水準提高很多。我們現在臺灣的年輕詩人的詩歌水準不高?我想是因為雖然我們這邊活動比較多,可是我們沒有整合一些,真的朝詩歌研究,詩歌發表刊物的活動,我覺得那種活動反而比較少一些,一些慶祝紀念的活動反而比較多,而不是說針對詩歌的整個研討,來增加這個活動的功能,大陸這方面做得比較好。

 

 

近年您與大陸詩人交往較多,請您總結大陸詩人給您留下的總體印象?大陸詩人與臺灣詩人有何差異?

 

大陸的一些詩人很注重理論或學派,而臺灣老一輩的詩人的活動力都很強,一些知名的詩人,雖然他們年紀又超過七十歲,甚至八十歲,但他們活動力都很強。這一點令很多大陸詩人覺得不可思議,聽說內地的詩人超過七十歲以後活動就非常少了,另外還有時空的背景和訓練,大陸詩人的口才表達,文史程度好像比臺灣的詩人好,我講的不是寫詩的內容,而是在一些座談會,我覺得他們的表達的方式,是比臺灣的詩人好。臺灣的詩人,老一輩詩人比較平易近人,跟大陸詩人比起來,因為大陸有些年紀的詩人,很多都在做官,便有一些官僚的約束,他可能都很客氣,可是他沒有辦法像臺灣的一些老詩人那樣的隨和。   

 

 

近年您與大陸新詩研究者交往較多,您認為大陸的新詩研究存在問題?與臺灣的有何差異?

 

研究是學者的事情,我這方面懂得不多,從詩刊來講,不管臺灣的詩刊也好,大陸詩刊也好,它有局限性,比如說時空的局限,就像我們臺灣的詩刊,它 80% 都是要用臺灣詩人的作品,詩的評論亦然,這是無可厚非的,大陸也是同樣的情形。但說要突破這一點是不大容易,要真正兩岸非常的融洽及瞭解,這個要花一定的功夫,所以最近我有跟大陸的一些學者詩人創辦了一本詩刊《兩岸詩》,且得到余光中、洛夫推薦支持。我詩刊的宗旨兩岸文章各佔50%,當然沒有辦法這麼準確,各佔一半,故《兩岸詩》登載大陸的詩歌理論、詩歌創作或是詩歌人物的介紹,同樣一些主題臺灣也佔一半。我希望這本詩刊朝這方向努力,所以我這本詩刊的組織臺灣有個總編輯,大陸也有個總編輯,看能不能突破詩刊的一些約束,有時候詩刊還有一個局限,說我們臺灣詩刊寄一些到大陸去,大陸詩刊要寄到臺灣的並不多。我希望這本詩刊能夠能夠在全世界發行,當然我講了全世界,聽起來很大,其實是有重點性的,比如歐洲幾個主要國家研究中國詩歌的機構一定要有,美國的也要有,說兩岸之間,本來就是最主要的發行地,還有東南亞、香港、馬來西亞、新加坡。臺灣詩刊一般大概都發行一千本左右。我就想辦法看能不能數量增加到兩千本,能夠涵蓋我剛才講的兩岸之外的一些地方,希望能夠幫市場做出一點成績,也不算是貢獻,是做出一點推廣。

 

 

最後再問一下老師,就是老師您認為兩岸的心思交流還需要怎樣的改進?老師您有沒有補充的?

 

就跟我剛才所講的一樣,我要補充一點,現在大陸的一些詩歌研討會,有請一些臺灣詩人過去,可能慢慢形成一個現象,雖然請了臺灣的詩人過去,可是還是有一點點約束,大陸詩人就跟大陸詩人聊天,臺灣詩人就跟臺灣詩人聊天,互動沒有那麼的深入,希望這一點有些改進,我們也許要找到一個共同的主題聲音來溝通,來打破那種隔閡。

 

 

謝謝您很詳盡回答了我以上的提問 , 最後你可否談談《兩岸詩》

 

《兩岸詩》是為世界華文詩壇築起各地詩人交流的橋樑,這是我小小的願望,也是對詩歌的愛好。但我沒有組織《兩岸詩》的詩社,無招收社員,以免或會陷入權力與結黨的是非或人性的迷失。 
《兩岸詩》獲得余光中、洛夫的鼓勵而創刊。出刊數期後又得到瘂弦、鄭愁予、葉維廉之肯定,近日大陸著名教授楊匡漢、陳思和、趙小琪、白楊等亦看重本刊之質量,給我們很大的激勵。
《兩岸詩》雖剛創刊九年,因獨册空郵廣發全世界漢語詩歌研究中心,大陸各大學中文系,詩學研究所,詩論教授,著名詩人,收到此刊物皆詩壇佼佼者,故影響很大。本詩刊未接受外來任何補助,維持質量。
(本刊是每本單獨用空郵寄至大陸及世界各地)
《兩岸詩》已以航空寄出一萬冊至世界各地,我個人耗費了不少儲蓄(包括印刷、編務等空郵費用),當然編輯團隊亦作了很大貢獻與犧牲,我衷心感激他們,下期可能延後出版。
《兩岸詩》是兩岸詩人交流血濃於水的平站,深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