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都有癖,人怎可無癖?有人有殺人癖,我無。我有文癖。

我癖老子的無用。我癖莊子的逍遙。我癖陶老頭的悠然。我癖東坡的詞文和他的肉。我癖金聖嘆三十多個不亦快哉。我癖晚明小品。我癖鄭板橋幾根骨頭。我癖金農的漆書。我癖《水滸》的序文。我也癖漢簡和瘦金。

我癖梁實秋的雅舍。我癖林語堂的雜文。我癖沈從文張愛玲。我癖汪曾祺的小說。我癖吳魯芹張曉風的散文。

最近,我癖馮傑的散文。

我這老頭(叫老賊也成),咬文嚼字七、八十年,炒菜欠火,咬文嚼字,算是吃家。我能嚼出別嘴嚼不出的味道。

什麼是別嘴嚼不出的味道?

比如李逵簪花。比如武大配金蓮。比如日本陶,粗中帶雅。比如劉姥姥吃妙玉茶席。比如花和尚拔大柳樹。比如林黛玉抓蝨子。比如東坡醉臥野橋。比如陶潛大嚼菊花。比如朝雲赤足鋤地。比如東坡坦腹唱大江東去。比如陳老蓮畫的《水滸葉子》。

這些是怪味、奇味、活蹦亂跳味、人間真味。

如吃新拔的青蘿蔔嘴裡辣唇邊泥味。如吃新剝蓮子之苦蓮味。如吃野烤紅薯之焦甜味。如偷飲家釀酒之偷醉味。

這些,那些味,在馮傑散文裡都會吃到,這全看你這張嘴,也許都吃不到,這還是全看你這張咬文嚼字的嘴。

鐘鼎古物,美則美矣,卻透著一股屍味。

我們要吃新鮮的有骨有氣的活味。

這才是活癖。

                                            2012.0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