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臉巴黎

 

    多年前的那次驚訝，讓你忍不住流下了淚：第五區某三岔路口最精緻的轉角處，你所喜歡的Hediard，竟然顏色面貌全變了樣，成為你無法想像的連鎖咖啡館。以美食自豪的民族，是什麼原因讓他們願意將可口美味的charcuterie改成幾乎全球一模一樣口味的咖啡？

 

    從那一刻起，你每年再看到的花都，似乎都在以某些不同的色彩和樣態迎人；然而，最不可思議的，還是2010年夏天，你原認為三十年都不會「變臉」的巴黎，居然讓你以為自己流浪時，不小心誤闖「某處」，已非你原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都城。

 

    全球性統一味道的咖啡館，已經不是最早的只有兩間，而是滿街都是，就像許多國家的許多城市一樣，隨時隨地都看得見。巴黎原本每一家都有自己獨特風味的咖啡 館，是否因此被取代而關閉了一些？年輕人都喜歡這「現代性」，因為可以在館內上網直至自己要離開為止；以前或單獨或與朋友啜飲品嘗、約會聚會、發呆聊天、閱讀寫作、消磨時間、欣賞路人，現在則變成「一個人」進行實際時空裡無限虛擬時空的建構與摧毀，隨心所欲、永無止境，億萬種距離之下之上之內之外幻化成的億萬樣貌。

 

    你在羅浮宮內見識到的喧譁更是連去年來時都未能想像。進來參觀博物館的人，似乎也被自2010年2月後不斷增加的小舖商店和茶館餐廳速食所吸引，聲音分貝也因而高了許多。你忍不住也走進2月剛開的M.F.茶館喝一壺茶，追憶以前在本店和其他分店與女兒曾享受過的美好時光。

 

    百貨公司和大小商店的營業時間也改成上午9:30至晚上21:00或21:30。金融風暴也不是現在才開始，為何原本口頭禪「咱們有的是時間」的法國人可以將休息、休閒、上館子、欣賞電影、戲劇、歡樂的夜晚改成「獻給工作」？其中尤以超市最令人訝異，突然之間，超市一家又一家地開，各種顏色的門面都有，大部分竟然都營業至晚上22:00；更難以置信的是，有一些居然是開到23:30。是為了自己的荷包嗎？還是為了方便顧客？

 

    然而現在服務的笑容和熱心也很少看到。本來搭地鐵或公車買得到的「橙卡」，無論年票月票或週票，已於幾年前永遠「退休」，取而代之的是Navigo卡，五歐元買卡，再加你要的儲值，用完再儲，否則必須使用單張車票，也可單次買十張，但請你自己在機器面前買。可以請教車站內的櫃台服務員？偶爾會碰到，只是幾乎都黑著臉、兇著聲音，不耐煩到極點，連在Opera這麼大的重要車站也不會比較柔和，黑、白、老、少、美、醜幾乎一樣，簡直不可思議。

 

    晚上的電視台突然增加了許多與美食有關的節目，居然有那麼多人要烹飪比賽，相較廚藝，名廚們興緻勃勃地當評審，像極了美國的節目。至於優雅動聽的語言，以前也有人習慣切頭斷尾，現在的年輕人吞得更多，句子的長度只剩不到一半。

 

    馬路上出現的重型機車數量之多也是令你最驚訝的畫面。以前只有在德國的高速公路上見過造形絕美的BMW、BENZ機車飛奔，一瞬間即不見蹤影，比你們汽車的 BMW兩百公里時速快了不知道多少倍，那時在巴黎似乎很難看到摩托車。是什麼原因讓優越感特重的法國人願意接受聲音特吵的機車逍遙在美麗優雅的花都，更何況造形遠比不上BMW或BENZ的好看？而且，以前以為只在電影裡才會出現的三輪車，現在居然一輛輛排成隊伍，在十三區等待觀光客搭乘「慢／漫遊車河」。

 

    你在巴黎見到的人——當然以住在巴黎的居民為主——人手一副手機，而且以摩登時髦現代先進為首選，任何手指輕輕一抹，N個畫面立即同時出現，具拍照上網或其 他功能，你的落伍手機相較之下簡直落後到極點。閱讀電子書的人也隨處可見，在高貴的餐廳內，或在最日常最平民的地鐵上、公園裡。

 

    你也不要忘了，最常最愛「罷工」的法國人，因退休年齡從六十歲延至六十二歲，去年9月初即開始大眾交通罷工，愈鬧愈大，直到去年10月中旬變成「油荒」，大家一起排隊全國「加油」，連戴高樂機場眾家班機也幾乎停擺。

 

    不過，讓大家津津樂道的則是，除了巴黎十三區自1979年之後東南亞難民和亞洲人聚集形成熱鬧非凡、充滿異國情調的平民亞洲區或唐人街之外，2010年10 月18日，新加坡的Le Royal Monceau Raffles飯店終於以比布爾喬亞更高等級的富麗華美開幕，去年底12月17日，在歐洲的第一家香格里拉，香港的，也在最豪華的建築歡迎大家；2011 年中、2012年初，更有也來自香港的東方文華與半島，都會在巴黎最重要的地點亮相，將充滿東方風味的最新面貌，晃漾在21世紀的花都胸懷，讓一向難得變臉的巴黎，散發完全不同的如夢似幻之繁複風情。

 

                                              2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