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 衣

 

日前在五鬥櫃的底層,東挑西選,尋尋覓覓

終於找到一件跟了我四十載薄薄的風衣

雖然,它當初墨綠的外貌,已經蛻變成蒼褐、藍灰

或者混雜著諸多難以辨識的色澤

而我,還是無限依依的把它撥弄過來,又撥弄過去

它,使我的腦海驀然浮雕出那一段鮮為人知的遍體鱗傷的歲月

是的,那個慘淡年代之所以慘淡

  那個青澀年代之所以青澀

  那個飛揚年代之所以飛揚

  那個木訥年代之所以木訥

似乎每個人載欣載奔滔滔不絕的夢想,完全燦然書寫在大地的額上

我猶記得第一次穿上那件頗為摩登瀟灑的它

騎著單車馳聘在南台灣暢達的平原上

彷彿全世界的眼睛都在傻傻的瞪著我

從而我也愈發趾氣高揚,雄心萬丈

而雙腳猛踩踏板的聲音,也更唰唰有力了

偶而,也停下車來,拍拍身上的飛塵

把領口拉得低一點,把座墊提得高一點

於是再重新朗朗上路

一個輕捷的身影,漸次推動著椰林與稻穗共舞

管它什麼夕照黯然墜海,黃昏星次第升起

當我正沈浸在往昔一萬四千多個抓風撈雨的日子裡

突然緊緊裹住上身那襲破舊單薄的風衣

它卻自我一片混沌的夢域中

迅速逃離,褪色,以及全然蕭蕭的隱遁

 

        披刊於『創世紀』108期-1996.秋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