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雜憶三則

()
從學校半途出家的我又怎能有什麼值得回憶的校園生活呢?

40年代出生於越南偏遠的小鎮,那裡一片荒蕪,生活條件惡劣,教育不普及。平生未入過幼兒班,也不知幼稚園為何物。我六歲之後跟隨家人離開那裡,遷移到大城市去,從此告別蠻荒。

小學是我啓蒙的開始,先到一所平民義學就讀,半年後轉到另一家平民學校去,一直獃在那裡。如果不是因為右臂意外受傷的話,整個高小課程可以一氣呵成。縱然如此,這個階段仍是我學校生活中最風光的日子,其他則乏善可陳。

短短三年的初中,我已經三度轉校,還未肆業就匆匆離開越南,來到人地生疏的香港。在有限的選擇中,先到一所學店去胡混,繼而入讀一家英文中學,由中二開始直至中五上學期。因為矇然不知地觸犯了校規而被趕出校門。從此告別學校生涯。這段不甚光彩的人生經歴不說也罷,沒理由再令父母和自己蒙羞。

很多小學的同學都是來自草根階層的家庭,年紀參差不齊。入學較遲的一些爭取到較為優異的成績,都成為了模範學生,其餘的對他們馬首是瞻。然而這些大哥大姐讀完了小六之後就輟學,幫助父母謀生。不少天才就從此被埋沒了。能够繼續升學的算是較幸運的一群。

同學之間情同手足,有禍同當,有福同享。我永遠不會忘記那次潛入校長室偷取試題一事。行動終於被揭發,但在嚴懲重罰之下,仍舊守口如瓶,無一願意出賣主謀與同黨。大家肝膽相照。俠義之風,令人肅然起敬。

男女同校帶來不少無法想像的麻煩。對着一位心儀的女同學,我無意間只多望了她半眼。之後就不停被人取笑,還要戴上一頂永遠摘不掉的「早戀」帽子。什麼叫做「精神壓力」?大概就和這回事差不多了吧!生平第一次受到這樣的打擊,非同小可。更傷心的是她從此當我是個陌路人,不理不睬。我為此失落了一陣子。

未幾她就退學,不辭而別。茫茫人海,芳蹤何處?

() 

從小一下學期開始,在同一間學校念書直至小六。五六年間每天相見的都是一些熟識的面孔,包括老師和同學。我們的關係異常密切,情同手足,牢不可破。時間過了半個世紀之後,我和不少同窗的朋友仍然保持緊密的聯絡。如今個個早已白髮蒼蒼,而且遠隔重洋。但時不時的一聲問候,仍可帶來不少甜密的回憶。

凌啓鴻老師是當年的訓導主任,擁有無上權威,鐵面無私,學生見到他無不退避三舍。他對品行差的學生非常嚴厲,主張寧枉毋縱,從來不會吝嗇體罰。未嘗過他打手掌的學生是絕無僅有的。呂仁軒校長和藹可親,是個慈祥的長輩,終生貢獻於教育事業。他的家姐呂尚文也在校任教,有深度近視眼。我們在課堂裡喜歡做一些無聊的惡作劇,因為她看不清楚是誰在搗鬼鬧事。如今回想起來,對自己之劣行感到十分慚愧。

凌啓鴻老師在越戰結束之前奔走台灣,和我一直保持聯絡。退休後,他移民到紐西蘭,仍舊魚雁往返。我曾專程拜訪過,想不到那次竟成永別。呂仁軒校長也相繼離開了動亂不安的越南,定居於台灣的台南市。由於交通不方便,我們只見面一次。我和呂仁軒校長的姐姐呂尚文因為戰亂早就失去了聯絡。

 

我們的老師都是飽學之士,早年由中國大陸到越南去辦學,培育英才。中國文化能够在異鄉得到承傳和發揚光大,他們功不可沒。學校當年十分重視中國語文的教育。唐詩三
百首和古文評註被選做教材,講授得非常仔細。我有限的中文基礎是在那幾年打下的,真感激老師們的教誨。

越南獨立後開始排華。由於用中文授課受到限制,嚴重影響了學校原有的課程。華籍老師被強迫去學習越文,並須通過考試合格才可繼續執教。對新政策不滿的教員紛紛離職,華語教育從此一落千丈。

()

在小學悠長的歲月裡有不少值得回憶的趣事。例如:

最沉悶的是每個星期一在學校禮堂合唱「三民主義」,歌頌中華民國。只由老師領唱,沒有任何樂器伴奏。那些參差不齊和毫不協調的歌聲使人昏昏欲睡。這種事情還要每週
重複一次,風雨不改。那種「悶死人沒命賠」的感覺,多年後仍舊陰魂不散!但民族意識的灌輸對我影嚮深遠,使我感到自己永遠是個中國人,並引以為榮。

最喜歡看的是校際籃球比賽。我校隊球藝出眾,逢賽必勝。男子組的賽事最為吸引,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球場在球賽開始前已擠得水洩不通,恨不得自己能像長頸鹿那麽高,看個痛快。其實女子組的賽事亦十分可觀:除了觀摩球技之外,還可欣賞那隨風飄蕩的秀髮,汗流不息而白裡透紅的秀臉,與球員輕盈的體態配合在一起,使人有秀色可餐的感覺。對異性產生興趣大概是由觀賞球賽開始的。

最使人撲朔迷離的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同學。人人說「他」是女兒身,我半信半疑。好奇心重的同學還不時獃在洗手間門外,等「他」出現,但結果徒勞無功。學校沒有硬性規定學生穿什麽,只要口袋前掛個校徽就可上學,非常方便。當時不少人穿着木屐就匆忙而來,學校亦不會阻止。至於有沒有人赤足上陣?這點我就記不起了。再說那位疑幻疑真的「男」同學:「他」在一個漫長的暑假之後,以一個全新的形象重現人間。原來是個含苞待放的少女,迷團一掃而空。

最令人不齒的惡作劇是一些頑皮的男同學把青綠色的草龍(蜥蜴一類的小動物)暗藏在女同學的抽屜和書包裡,讓她打開時嚇得花容失色。不少女生為此號啕痛哭,久久不能自己。如果有人立即承認責任,失控的場面或可盡快回復正常。這些行為應該也算是校園暴力之一種,不過和今天層出不窮及令人髮指的超級暴力不可同日而語,真是小巫見大巫。平安的學習環境一去不復返。人類社會到底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
                                         2010.4.28 松鶴天地 June 2010      2016.6.5寄自多倫多

 

●台北黃寶芝笛姐箋注:

宗兄,記得當「我的求學路程」刊出時,有文友來函謂,真想不到連兒時讀書的小事也可為文,是的,當然可以寫,但如果有宗兄那麼豐富的兒時就學經歷,更是可大書特書呢

您的文章不在乎華麗的裝飾,很純,很真,很可喜

在我們成長的年代裡,男孩子的兒時經歷比女孩子豐富得多,其實有很多頑皮的孩子本質並不壞,多關心他應是塊難得的棟樑之材,動不動就予以退學處分是不當的

男孩子心智發育得早,對異性的好奇難免,記得以前小學時班上有位男同學迷戀另一位女生,其故事比小說情節還精彩呢

其實這些兒時記趣寫來真是令人懷念得,而且容易引起大家的共鳴

 

●芝加哥榮惠倫箋注:原來多倫多黃啓璋大兄是咱們的新會小學學

(呂仁軒校長的千金呂小筑與小弟榮惠倫/張永昌/黃肇基/何仁傑/何植椹/廖彬年/劉保安/梁北達/劉家業/曹寶柏/陳北新/馮國恩/馮麗梅/陳月美/朱玉瓊/鄭秀珍都是新會小學同硯,咱們是平西新會小學1959.7.26第十九屆高小畢業)張甜甜/朱世光/鄧振權也都是咱們的新會學長。謹致上天涯的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