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經歷一直困擾這個人

 

    一個親戚在一九七五年越戰結束後,由父母安排逃離西貢(今天改稱胡志明市) ,並最後以難民身份得到一個美國人家庭的資助,來到美國維珍尼亞州定居。當年他已讀到高中,但由於英語水準低,必須重讀高中課程,結果亦幸運地考進大學,直至畢業。

 

此人出身於中產家庭,衣食無缺。他天賦頗高,從小便受到父母的寵愛及驕縱,難免有些傲慢。當年長髮是年青人的時尚傾向,他正是個站在潮流之上的人。但新政權並不容許這種西方陋習繼續存在,一把無情剪刀便將他的秀髮剪得一絲不留,頃刻之間使他變成一個「和尚」頭。他對這件奇恥大辱的事將永遠忘不了,尤其對那個執法者之可憎面目更是痛恨入骨。直至今天,只要看見任何長相有如那位「行凶者」時,便怒氣直上心頭,恨不得揮拳將對方擊倒而後快!

 

當年他是從海路逃離越南的,還在印尼一個離島難民營逗留了一段日子。島上物質短缺,每天都要排隊才可領取到僅可果腹的食物。這種經歷也令他難以忘懷,直到今天都不願光顧自助式的餐廳,因為拿起碟子取食時便容易想起那段難忘的日子,立即失去食慾。

 

    難民營的生活終於成為過去,他由聯合國安排搭乘飛機前往美國,在雅加達機場的候機室等候登機。他突然發覺饑腸轆轆,旁邊雖有小食店及一個裝滿食物及飲料的「吃角子老虎」,但卻身無一文,只能眼巴巴看著那些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點,最後仍空著肚子上路。這種經歷也使他難以忘懷,任何「吃角子老虎」都會提醒他那段絕望無助的日子。

 

來到美國很快便過了三十多年,他在大學畢業後已求得一份十分穩定的職業,繼而成家立室。生活本來也過得不錯,但由於身份認同產生之煩惱,使他常常耿耿於懷。他雖早已將出生地與他的關係完全切斷,立心要做個堂堂正正的美國人。但,人始終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根,是永遠切不斷的,他又怎能忽略了這一點呢?他認為親生的「爹娘」既然已將他拋棄,美國人卻伸出雙手無條件地將他接了過去,這些恩典比起親生「爹娘」更深、更重、更難忘,務必知恩圖報。這便是唯一能夠使他心安理得的解釋,平息他內心的矛盾。因此他鄙視一些受了美國人恩典而仍念念不忘越南或中國的人,批評他們立場模糊,失去道德判斷的能力。

 

    他義無反顧地回饋美國是值得尊重的,但卻無須與出生地的越南及同一血統的中國切斷關係,並恨不得將皮膚變白,眼睛變藍,頭髮變金,直到和美國人一模一樣才心滿意足。如果他不缺自知之明,便知道美國人怎也不會完全當他是自己人。這點只要留意主流社會的美國人如何對待非洲裔的黑人和拉丁裔的墨西哥人便可一清二楚,再不會將幻想當真!

 

    其實不忘本與安分守己做個堂堂正正的美國人是沒有矛盾的,這個親戚卻不以為然。他還強調一旦中國和美國打起仗來,他會毫不猶豫把槍頭對準中國人,格殺勿論。

 

                                                       2016/5/30 黃啟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