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精靈

    暮色不動聲色地佔領半個山頭。

    柴山曲折的小徑，婀娜多姿的枝葉逸出淡淡的暗香，是自然的味道吧。看看身前身後的登山客，在行走間夾雜著客氣的問候，及一些家常的閒話。

    感覺輕鬆的心在呼吸。

    我仍然不十分清楚他或她們的名字或背景，只了解每當我一次又一次嘗試在這座山綻開心胸時，總是一次又一次地遇見他們。有時，我幾乎認為他們已經把這座山當作是自己的財產。每天例行到這座山巡視檢查，瞧瞧是否有人敢對他們的山作出什麼越軌的行為。

    他們都是一群樣貌樸實，頂著疏稀灰白的頭髮，時常在臉上掛著和藹可親笑容的阿公阿媽。他們應該是來此活動筋骨住在柴山附近的居民吧？我猜。他們似乎在每天登山的過程中，對自己腳底下的這塊土地踩出了感情，讓我這偶一登山的「遊客」也深深感動。

    你可以想像，年已過百的阿公，每天風雨無阻地提著一大桶食水，到山頂的涼亭為登山的遊客解渴嗎？你可以想像，或者抱著慚愧的心情，在阿媽殷勤地提著袋子，收拾你沿途制造的垃圾。到底是什麼在他們的背後默默推動這種服務的精神？除了他們自己，沒有人知道。

˙˙

    雖說他們是柴山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但不容置疑的是因為他們的貢獻付出，你才可以如此輕鬆地登山。你可以把在城市累積的鬱悶，訴諸於柴山的美景；你可以欣賞林間跳躍的烏類，也可以什麼都不做，讓心靈得到完全的解放而舒坦。

    他們自願地為柴山付出一些餘力，從山腳到山腰，再從山腰到山頂，只要在能力範圍之內，都將柴山照顧得貼貼服服。

    在一片翠綠鎖住的柴山，隱隱約約浮沉著一些溫馨。

    感情，就在不知不覺中在這裡紮根。

˙˙

    六月中旬的柴山。

    雨窸窸窣窣地落滿了整個畫面。迫不得已只好窩在山上的涼亭。他們也在亭下侃侃談起自己對柴山的感情，聽說現在的高雄市，僅存這唯一的荒野，其他如半屏山也在人們的開發下被斬為平地。柴山不僅是他們休憩的一塊土地，也是他們眼中的寶山。許多阿公阿媽，都習慣在兒孫生病時來這裡摘兩三帖草藥，幾碗水熬成一碗湯，喝下去出出汗就痊癒了。

    平時就滿面笑容的甲登山客表示，原本只是想把柴山視為休息的一部分，直到日復一日以後才發覺柴山竟成了自己生活的重心，就像是在自己的家園一般，看見地上有紙屑，就有忍不住的衝動想把它撿起。

    慢慢地，開始習慣在登山時帶個小袋子，一邊行走一邊撿垃圾，等到回到山下再把垃圾丟掉。或者你會認為他們為什麼要如此辛苦，爬山就爬山，幹嘛這麼累？那是你不了解如何去愛護這塊土地；若你認為紙屑在大自然中可以自然分解，那麼，你會不會在自己的家園中堆積垃圾？

    他們認為，簡單的一個動作，就能讓柴山保有自然的風貌，何樂不為呢？當你在敬佩他們服務的精神時，在他們的心中只認為這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柴山，因為有他們的努力，所有的小徑都青翠自然。

˙˙

    在某一次下雨的傍晚，讓雨的熱情給困在山腰的亭子。眼看天色漸漸變暗，心焦急著該如何回去。

    這一段距離可不算短啊！若冒然地衝回去，免不了全身濕透，要是因此生病，可就糟了。正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突然有一位陌生的登山客出現在亭旁邊，遞來一件雨衣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謝謝二字尚未衝出口，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雨幕中。

    握著那件雨衣，彷彿是握著一份幸福及感動。恍惚中好像聽到阿公的聲音從柴山那端傳來：

    「下雨了，慢慢走，小心路滑。」

˙˙

    我雖然無法清楚地叫出他們的名字，卻能深深地感受到他們對這座山的感情。他們就像是這座山的精靈，為這座山默默地付出，為這座山療傷，同它一起歡呼，悲傷‥‥‥

    我倏然地覺得他們原來不但是個平凡的小人物，也是享受犧牲，認真生活的大人物。

想著想著，心情竟莫名地歡悅起來。

  ----該文獲2000台灣省政府散文入選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