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繭

香港第40屆青年文學獎小小說首獎

雨，落在潺潺流動的河水，跳脫出一個水繭便消失無蹤了。

這雨下了好久，從昨天就開始下了，看來好像沒有要休憩的意思。我來到河邊，跟爸媽一起站在河邊，即使是撐著傘，還是被雨打濕，衣服透著沁涼。我呆呆地站在雨中，從雨聲中隱約聽見哭泣的聲音。

以前，我不太喜歡妹妹，妹妹做事常是慢吞吞，跟她在一起總是不方便，總要我們這伙男生團一直停下來等她。她就像是個跟屁蟲，每天無時無刻跟在我的後頭，煩死人了。每次都要我三催四趕，才傻乎乎地踱回家去，有幾回大頭他們直接擱下狠話，再讓你妹妹跟來的話，你乾脆不要跟來好了！這讓我覺得超沒有面子，曾好幾次抗議：“我妹不是傻，她不過是比較遲鈍而已！”。雖然如此，我還是故意偷偷背著她偷溜出去，不讓她破壞我們玩耍的興致。

不過說真的，有時我還真有點討厭她。親戚總愛掐著她的小臉蛋說：“小妹好乖哦！”，對我則是一笑置之；爸媽也是寵著她，什麼粗重的細作都是丟給我，她都不用幫忙，整天只會抱著一個骯髒的娃娃，獨自戲耍，真不公平。

有時我也會自私地想，如果沒有她，爸媽可能就會多關心我一點了。

「不過真不該讓她獨自回去的。」我喃喃自語地說道。

昨天，我一如往常往外跑。那時開始飄著毛毛細雨，我往後看，才驚覺妹妹竟然不知什麼時候跟著我，但這時已經來到了河邊。於是我生氣吼她，叫她快回去，下雨了，快回去！唉，她大概是被我的態度嚇著了，祗好低著頭往回走。我繼續地往前走，不理她。突然後頭傳來「噗通」落水聲，有股寒意從我的屁股直襲而上。

啊，我忘了還要過一條獨木橋啊！

我馬上轉回頭，看見不遠處，妹妹浸在水中掙扎，在沉沒之際狂喊救命，雙手在空中揮了揮就不見了。平日天晴，河水只不過深受腰部，清澈的河水還可以看到底下的石頭及魚兒，現在下了雨河水都漲了起來，河水又急又深，我是否可以伸出援手？

“找到了！”

一陣騷動打亂了我的思緒，原來是搜救隊員有所發現了。媽媽直接撲向前，哭成一團，原來是妹妹被找到了！妹妹的手仍緊捉著洋娃娃，洋娃娃可能是泡水太久，整個好像比平時脹大不少。

我靜靜地站著，愧疚的表情佔據了我的整個心房。看著媽整個人伏在妹妹的屍體上痛哭抽搐。爸在旁不斷安撫她，但我知道他是強忍著悲痛，他整個人都微微抖動著，爸爸擦掉臉上的雨水，我看到再沾上的是淚水。我還可以做什麼呢？我該如何跟爸媽交代事情是怎麼發生的？爸媽會原諒我嗎？雨珠打在我的臉頰上，慢慢匯聚成流沿著頸子滑下，透濕了我的衣服，感覺有些寒冷。

我的鼻子微酸著。

又一陣騷動響起，搜救隊員喊著：“又找到一具了！”

我趨向前，看著又一具被拖上岸，雨水冰冷的打在屍體上，已打不出任何溫度。我靜靜地看著蒼白的自己，一動也不動地，被爸媽抱在懷裡，痛哭不已。從爸媽哀痛的表情，我終於知道爸媽也是在乎我的！

原來，我也是很愛妹妹的啊！

“真可憐啊。”

“妹妹是智能不足呀。”

“怎麼會一次掉落兩個呢？”

“……”

聽著聚在一旁的觀眾在旁說的話，我正忍不住想哭出來時，突然一隻小手輕輕的牽起我的手。

我聽見熟悉的聲音響起，哥，謝謝你下來救我。

那冰冷的小手感覺有點熟悉的溫暖。

雨，輕輕地打下，在彈起的剎那，形成一粒粒的雨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