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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門店•三八度線
（Panmunjom,
38 Degrees）
一
一把刀
從鳥的兩翅之間通過
天空裂開兩邊
十八面彩色旗
貼成一排膠布
這個疤該不該算到上帝的臉上去
這個疤 若再裂
火山口噴出的火
會不會是壯麗的血
二
養傷的土地
住在傷口裏
上帝太遠不能來看它
連田園與牲口也不來看它
一個美國兵守它
守了三十六個月
回國後 也不再來看它
它躺在傷口裡
那裏也不能去
所有的門窗都是槍口開的
此刻都關上
三
它能到那裏去
那座有橋頭無橋尾
有橋尾無橋頭的橋(註一)
連路都找不到自己
上帝 祢走走看
殘廢的曠野
拉住瞎了的天空
一個不能動 一個不能看
它能到那裏去
天地線是緊縮在腳上的
一條沉重的鐵鍊
鳥飛 天空逃
風吹 樹木跑
誰要是站在那裏不走
槍聲會從寂靜中
一排排過來
輕輕吐一口煙
遠處的雲 全都迴響成炮聲
天空是機翼蓋的
樹林是槍支排的
飄葉是鞋子散落的
山谷是傷口挖的
山坡是坦克起伏的
山是屍體堆成的
星夜是彈頭與眼珠綴成的
月亮一出來 便流淚
太陽一出來 便淌血
四
炮火是什麼顏色
血也是什麼顏色
玫瑰與酒是什麼顏色
唇也是什麼顏色
當玉腿與摩天樓
一同昇起天國的支住
叫那些屍骨去埋成那一種鋼架
難道那張小小的會議桌
會有兩個半球那麼重
坐著兩排戰車
兩排炮
兩排槍
兩排刺刀
兩掛血
兩排淚
兩排望不在一起的眼睛
兩排握不在一起的手
兩排幫忙工作的雪茄
它究竟是飄然過橋的雲
還是炮管冒出的煙
五
會議桌上的那條線
既不是小孩子跳過來跳過去的那根繩子
便是堵住傷口的一把刀
拔掉 血往外面流
不拔掉 血在裏面流
誰會去想那個在受刑的生命
推在火中 垂下頭
潑在水中 仍垂下頭
誰會去想鐵絲網是血管編的
編與拆都要拉斷血管
誰會去想在炸彈開花的花園裏
嬰孩是飛翔的蝴蝶
修女是開得最白的百合
上帝就一直抓不住那雙採摘與捕捉的手
誰又會去想在一條越走越遠的路上
一個棄槍的警長與一個棄刀的暴徒
被一個沒有鑰匙的手銬
扣在一起走
六
走到那橋頭
山窮水也窮
山盡水也盡
峯迴路也轉
當我們離橋而去
所有出走的眼睛
都從瞎了的天空裏望出來
一緊張 不敢握別的手
一直放在口袋裏
不敢去看的眼睛
一直藏在凝視中
在用不著開槍的幾公尺裏
幾個沒頭沒腦的北韓士兵
不知為什麼傻笑了過來
上帝祢猜猜看
它是從深夜裏擲過來的一枚照明彈
還是閃過停屍間的一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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