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牌手錶幻影

 

   

坐在火車上看錶

想起三十年前那隻火車牌手錶

它不是快 就是慢

卡嚓卡嚓 快了

     快的是槍聲

滴答滴答 慢了

     慢的是快停了的心臟

 

橫屍滿野

錶面是透明的墳

連歲月死去的苦臉

    都可看見

長短針括不盡漫天的風雨

葉隨彈片落

天隨炮聲暗

晨光用淚來白

晚霞讓血來紅

夜一直哭著睡

 

   

三十年

錶換了  心不換

鞋換了 路仍在走

車輪直喊著軌道

車窗追問著風景

我發呆地踩住鞋下的地毯

 它該是那一種溫暖的鄉土

望著前排座位小孩的裸腳

我已同那條涼涼的石板路

  奔成村子裡的那陣風

如果還滾著鐵環

那該是一輛飛車

   較現在快

時間發出笑聲

空間露出笑臉

 

   

臉緊靠著車窗

 緊靠著記憶

原野要是以昔日的步子走來

  必穿著那雙芬芳的草鞋

           草香中有血味

      草心中有泥味

每個鞋印都留下土地的傷口

      隨著歲月而深

        淚注入

    便溢成滿目湖水

    映著家鄉的月色

    夜又不能不哭了

 

提到哭 旁邊座位的那個嬰兒

         說哭就哭

原來是他的嘴在顛簸中

  離開了母親的乳頭

這與炮彈要一切分開

   若能構成聯想

則所有的車輪 都是離家的腳

  所有的車窗 都是離家的眼睛

 所有的錶面 都是離家的臉

                 19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