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上的悲劇

 

快被推入晚境

 退也退不出來的中年人

  仍去抓巴士上的拉桿

   當一輛流線型私包車閃過去

一股冷風使他自覺是撲錯太陽的方向了

上帝看見 托爾斯泰也看見

他的眼中 仍喘息著地產官階與風夜裡的燭影

上帝看見 安徒生也看見

放學回家的小學童們是玩具店的流動招牌

他們飛溜的眼睛是唱歌的鳥國

上帝看見 還有誰也看見

  在夕陽與晨曦交錯的光裡

    聖誕紅與薔薇的紅河向春冬分流

      一端在燃燒 一端在熄滅

 

俯視在陰暗裡的銅像

 

在豆漿油條的交響裡完成早晨

然後到聯合報第三號密室打一針嗎啡

讓香片與新樂園像陪酒一樣

 陪完那走廊式的公文的寂寞

當太陽被時針指在天頂

他便去把頭埋在餐盤裡 將冷了的自我抓住

 

琴與島的世界

閉上眼捕光的日子

它們都是繫不住的雲 長不出麥子來

於是在下午六時以前 屋裡仍借用上午的佈景

他仍被推倒在那塊比墳誌還啞默的椅背上

讓鐘擺來回擊倒在那似門一樣開關的卷宗裡

當太陽被時針指出天外

他便去把頭埋在床褥間 將死了的自我抱住

 

老法蘭德

 

這條路 不裝置風景

鐘擺來回的獨腿也飛不起來

  人們外出 總是把別人愛聽的話

如舊衣服曬在嘴的露台上

總是帶著那破洋傘似的笑 張開又收起

僅為了一些劣等煙草與一盤便餐的叫喊

老法蘭德坐在公車上 已

可繞地球不知多少回了

他大半生也交給守墳的人

  一台舊印刷機 今天翻印昨天

  一雙抖手在黑暗中摸不著範圍

老法蘭德昏暗的雙目 如老站長的手提燈

  在雪夜裡靜候最後一班車入站

 

睡著的白髮老者

 

雪峯上 精靈們安息了

獨有時間老人的杖聲

  沿著峯下古老的冰河

一切皆已沉墜 沉墜 沉墜

再也聽不到年青獵人的槍響了

在文明名片與薪水袋裡逃亡

他已摸及那扇門 在靜與靜的默視之中

死亡在試演一次假戲

陰冷的台面上 已無可抓的景物

除了上古的蠻荒

  以及原始的空曠

神啊 當鍋爐冷了 風停葉已落盡

   人的詮譯 只是一隻謙和的手

    在胸前所迅速顯示的一個符號?

 

被折壞的三角形

 

巴士載滿假期開入鬧市

異鄉人在街心瞎捉年景

戰爭年代似拔掉插頭的電扇

太平日雖是一隻好看的花瓶 但靠桌邊太近

乘客們的西服與軍裝暫相隔成芳鄰

勳章下 慘痛的血海睡得似一個嬰兒

 

昔日 我曾是那三位

相處得很好的年輕空軍官中的一位

我們一同用人造鳥學飛 用拜倫的日子寫詩

坐貝多芬D大調入夢

相要好得如一個等邊三角形

現在他們一個在我逃離的地方亡命

一個在我流浪的島上碰山 死去

今夜在畢業同學的紀念晚會上

飛將軍們太太的舞姿 飄似克利夢裡的曲線

而我却被一輛從同學錄中開出的遊覽車碰倒

倒在兩支已冷的斷柱下

拼命拉住峨嵋山的雪景 却抓不穩蒲陽河的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