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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日 的 底 流
●我的愛人到海上去了
我的愛人到海上去了
泰順街與我終日走在寂寞裡
悵然回到往昔 那年的四月典麗似天國的畫廊
雙帆艇駛過紅紅的海
讚美詩傳遍綠綠的島
兩隻手壓在牧師掌心下的時刻似鐘
藍眼睛躲在面紗裡的日子似鈴
遙念便被靜夜輕輕搖響了
留短髮的「青鳥」以隱形的翼從往日飛回
「七月的南方」到鋼鐵也開花的地方觀海去了
在藍色的波動裡 餵靈魂以微微的膽怯
今晚 燈屋裡燈裡的燈給海借去了
兩顆星把遙遠牽得很華美很溫柔
就枕著那華美那溫柔 以光相望且相擁而睡吧
短暫的形象已在距離之外隱退
永久的念 便在距離之內 如光輝滿目
山將老去 海也戴滿銀髮
誰的笑聲能躲過太陽午後的葬禮
仰望裡 你美好的品性已成為我最佳的冠冕
迷入燈市 碰碎夜咖啡廳所有彫花的流動窗
我躺在血流裡 仍辨清深藏在你眼中的古典
仍聽見神的杖聲響過廢墟上的每一片斷瓦
當你歸返之日 「曙光」便打掃「七月的南方」
等你留短髮的「青鳥」以隱形的翼從往日飛回
●小巴黎狂想曲
一
從羅馬驅車回去
誰知道那把劍要那顆心流多少血
小巴黎 我晝夜反複深思的玫瑰城
輕車 飄裙 裸腳 追姿 交響成夢
再次回歸 玫瑰城底埋著我不眠的深願
再次回歸 去摸響你緋紅色的門鈴
你柔美的短髮 剪如鳥的翼膀
拍擊著花季裡香香的海流
兩隻纖細的手被不死的春天死死纒住
眼波疊成層塔 疊成鋼琴的城邦 紐約市也嫌矮了
百葉窗裡 百靈鳥不斷叫醒黛綠色的清晨
葵花向日 你的眼睛
在叫誰早安 提花籃滾著鐵環的小巴黎
你的美貌是春天明麗的梳粧台
太陽租住在你眼的閣樓裡
海波湧在顫動的胸脯間
你的笑聲 方方的
如方糖落響在聽覺的高腳杯裡
甜乳便自心的圓杯中不斷流出
流成河 流成溫泉 流成海倫裸浴的愛琴海
小巴黎 我紅磚砌成的別莊與夢谷
紫羅蘭與丁香花將蔓延成蔭
你別再牝鹿般的溜躲林中
在向東的玫瑰園裡
我的箭將吻盡你的蹄印
呼吸到你的呼吸 注視入你的注視
凝望與天地線已排成好看的等待
只要你的美目如風車轉動 禁城的鎖鬆掉
桅燈便會由幾千里遠的霧浪上浮現
帶來一船威尼斯域的狂想
滿艙布拉姆斯的琴聲
小巴黎 我的礦將在你翠綠的山底盤結
結成金屬 結成華美的永恆
站在心的九曲橋上 沉思的迴廊裡
我用滿屋寂寞圍獵你的幻影
用一修道院的靜默 守望你的迴響 你的步音
二
三十朵玫瑰 仍遺留在夏日微溫的沙灘上
太陽在左 海在右
小巴黎 你是一隻飾著浪花與波光的金絲雀
火曜日 鎖被燒斷
玫瑰城門將內景開放
你守密的吊橋被潮水拉下
我探步的絲絨鞋
像舔住聖母峰上溫溫的月色
感知日出的時刻
小巴黎 在那一剎間 我把地球送你
你送不送我月球
兩個世界躲在一個世界裡 以話線縫合
電話亭 已成為甜美的言語之樹
綠遍園林 結滿蜜菓 鋪成鳥道
小巴黎 當燈被兩扇窗關住 光仍透明
弦線與琴弓之間 已形成樂音華麗的走廊
那唯一的秘密便也在兩個秘密裡長大
直至玫瑰城在光中升起
在海底睡去
當繁花的四月戴起面紗
小巴黎 你是一隻纖秀的白鷺 拖著長長的尾巴
以踏幻的步 向夢走去
我觸及往昔 記憶的門像在風中不停地轉
轉向藍藍的海景 轉向打蝴蝶結的歲月
三十朵玫瑰 仍遺留在夏日微溫的沙灘上
太陽在左 海在右
●我的鳥
安東街如一條跳出的彈簧
將我從市心彈出
老太陽說 我的新居減瘦後反而美了
我的新居 此刻是森林裡睡著的鳥
我的鳥在睡裡也飛 飛裡也睡
早上當安東街結滿主婦們的菜籃花
我的鳥便被海頓的「時鐘」鬧醒
中午我的鳥悶不作聲地溜入貝多芬叔叔的「田園」
夜裡當安東街被遲歸的步 踏得比北極星還靜
我的鳥便在蕭邦的「搖籃」裡閉上眼睛
安東街 找不到揮臂的安東尼
却找到躲在修女裹巾裡的李斯德
李斯德的晚年 綠蔭了我的東窗
我的東窗 我的鳥
我的鳥在睡裡也飛 飛裡也睡
摘一朵米開蘭基羅年代的浮彫 深且遠了那目之路
讓石膏像俯視的靜姿 守住旋律的海
我的鳥在美裡逃亡 避難在美裡
我的東窗枕著維也納春季的花園
用七弦琴死一個世界 生一個世界
●在回流裡
坐在虛無的白色裡 光找不到光
握燃燒的圓柱 却感到那聯繫 那浮昇
看不見的扇面徐徐在藍煙中展開
沉思的眼睛 磨尖如鑽子
將緩步的夏日釘入貪睡的下午
遠處街車的鳴叫 排成好看的圓錐形
我的寂寞却空如一張圓椅 坐著倦乏的海
在回流裡 我平靜的深居貌似美麗的寡婦
蕭邦的銀梳掠過時間的綠鏡
日子在古老的地上仍踝腳跑著
塑像似的俯視著「過去」的廣場
我典麗的鴿群那裡去了呢
有人預言東方的滑桿
將用慢得幾乎睡著的節奏
載心臟急跳的西方去度自然的假期
而未來的我的建築
仍將以人的眼睛開窗
聽心靈的鐘聲對峙
站在六度空間的玻璃大廈裡
受美的襲擊
昏去又醒來 醒來又昏去
●南方之旅
被機器城困了十二年 放回南方
回南方去 人也南方了
南方站在雨裡 以躲在簾後的閃目窺我
南方走出雨來 推開十二個春天的彩窗喊我
綠色的靜境與我的醉眼平行
凝眸伴夏日寧靜的園林遠渡
渡入煙雲 渡入不回首的蒼茫
時空以甜熟的睡姿叫我
我却叫不醒藏在歲月葉蔭裡的鳥聲
一切都在無形的舒展中靜臥
世界失去負荷 除了軟綿綿的空幻
除了呼吸太綠 聽覺太亮 視境太深
除了眺望的虛線 低壓著沉思的平面
在南方 地球是一張搖椅
搖風景在南風裡 搖睡眠入深夢
今晚瑪麗亞在北 拾夢人在南
小鎮踏著杜布西的小步舞曲
冰店姑娘的弄目 仍賣著我十二年前的夜色
仍用短靴與緊身衣的日子悵惘我
撞球室裡 我閉光的直捍撞不準紅球
却撞亮計分女郎的藍目──那夏夜的天鵝湖
藍透了我的南方之旅 也藍透了我十二年前的假期
我來回踱步在那條不斷發出開ECHO的直街上
如一走索人 底下是回憶的幽谷 很暗 很深
南方 請別用你靜謐的星夜推我
當六月的晚風灌我半醉
當通入往日的橋快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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