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是我

 

自從進住新居不到三個月,我家批發市場的生意變得好生興旺,老伴通知客戶到家來取貨,打從那時起,家中變成店舖,再無寧日,雖然如此,我還是忙裡偷閒寫詩文。

 

十多年前我已抛掉筆桿子,改用電腦寫作,這兩三年更進一步以隨身攜帶的手機在信息項目塗寫。提起手機,去年我一連被人搶走兩個,這新買的手機容量特大,居然可以容納數千言的文稿,教我可以隨時隨地寫作,何況在家中做生意,我的任務僅只開單收支而已。

 

我家店舖以前僱用的是女工,今年改僱童工,想不到這些十五六歲的男孩倒很聽話,每次有顧客,我立即通電喊一兩個回家打包。

 

僱用童工?這一詞在文明的西方可是犯法的勾當,然而,在越南,法律雖然不許可,只須沒出紕漏,沒弄到人命關天,政府也沒空去理會。

 

記得十多年前,我在開工廠的朋友家樓上打麻將,突然停電,樓下的工人可以暫時鬆一口氣,全體停手,一時間就像戰場上偃旗息鼓,再無嘈吵聲音,間中只聽到麻將嘩啦啦地響以及食糊一副牌之後的談笑。

 

不一會,電源重新供應,一切恢復正常,我們攻打四方城的遊戲也沒停下來,大約半個小時過去,突然擦地板的阿姑在閣樓的工場如見鬼魅似的驚呼,臉色慘白地跑過來向老板華哥報告:阿刁觸電死了!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教我們連麻將都丟掉,一起跑到閣樓去瞧個究竟。原來阿刁因為停電必須把電掣扳下,待得電源恢復,他又須扳開電掣,豈料這傢伙做事懶散,機器隔阻電掣位置,他懶得繞道去扳,爬上機器,整個身軀躺在早就有問題的車床上面,災禍就這樣發生。

 

由於阿刁獨個兒在閣仔工作,直至阿姑上來擦地板才發現他死去多時。華哥眼見弄出人命這麼嚴重,大驚失色,叫人立即切斷電源,讓工人們合力把阿刁的屍體拖出來,我見到被觸電的他全身黑得好像被燒焦一樣恐怖。

 

華哥還算鎮靜,只聽他又再發號施令:立即叫車把阿刁送院急救!可是,人早死了,回天乏術,結果通知阿刁在隆安的父母到堤岸來認屍,聽說做老板的華哥負責全部喪葬費用,另外賠償二千萬元了事,折合當時的美元約一千二百元左右。

 

  死去的阿刁是成年人,華哥廠裡發生勞動事故還須賠償,何況我家僱用一名女工、三個童工?幸好我們說什麼都只做買賣,相信不會有勞動事故發生,要有的話,也只喊童工回家打包的半途被車子撞倒,可那也只列為交通事故吧了。

 

  昨天我家童工阿俊在給顧客打包時,我多口問他讀到第幾班?怎地不繼續上學?原來阿俊已讀完高一,由於家境困難而輟學,唯有踏出社會找工作來幫補家計,因為年老的父親身無一藝,在西堤找不到工作,只好入鄉替人耕種云云

 

  我瞧著這小伙子的身影,腦袋瓜子突然浮上似曾相識的感覺,然而,這孩子才十六歲,如果好命,我的孫子也有他那麼大了!可是,半點沒錯,我的確與他似曾相識,那眉宇、那頭髮、那瘦小的身軀不就是半個世紀前十六歲的我?不同的是,我當年給顧客的拖鞋打包;此刻的阿俊打包倒也輕鬆,那是我賣給別人的枕頭與毛毯等等

 

 

                           2010.7.24  寄自越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