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春說秋

 


    讀李後主詞《虞美人》,第一句便是「春花秋月何時了」。僅此迷人起句,足使讀者心癢難搔,必須繼續讀下去。這樣的起句強調花一一是春天的美;月一一是秋夜的明,於是,這闋千古絕唱的虞美人傳頌千載,依然膾炙人口,春花秋月變成不可辯駁的事實。

    其實,到處楊梅一樣花,春天的花最美雖然說得通,秋月最明卻比較牽強,單就胡志明市中秋夜的月亮由於適逢雨季,絕對比不上旱季望日晚上的月亮,大放光明到底是鐵一般的事實。

    久居亞熱帶氣候的胡志明市,我們無法親睹溫帶尤其是偏北地區春夏秋冬大有區別的風光,特別是飄雪的情景,只從書報電影讀到看到,一如隔靴搔癢。

    幸而飄雪雖然不曾目睹 ; 走在結冰的湖面,倒是感受過,那是十年前隨團於春節遊北京頤和園,也登上萬里長城,做過好漢,那天是年初二,氣溫零下三度,必需穿上太空人也似的裝束,戴皮手套,皮帽並罩著耳朵以防風刀把耳朵切割下來。

    我團打從酒店出發,酒店有暖氣,上旅遊車也有暖氣,可是抵達居庸關,
甫下車,乖乖不得了,處於四面環山空曠的廣場,北風澟洌,寒氣徹骨,冰凍教我自然而然大喊大跳,可好,這辦法竟能禦寒。最可憐的是團中一位京族女士,骨瘦如柴,弱不禁風,指甲不知如何竟會爆拆,鮮血直流!

    在北京兩天,見到紫禁城的護城河還結冰:坐火車南下往上海,沿途人家的屋頂鋪上白皚皚的雪,蔚為奇觀。上海冰溶較早,路邊有清道夫打掃,未完全溶化的冰雖白,卻摻雜少許垃圾,呈現髒兮兮的污點。

    由此觀之,溫帶的春天,正月堅冰正待溶解,餘寒未盡,人們只能欣賞臘梅而已。無怪乎有一首老歌叫做 "踏雪尋梅",歌詞:「雪霽天晴朗,臘梅處處香,騎驢,灞橋過,鈴兒響叮噹,響叮噹,響叮噹,響叮噹,響叮噹,好花,採得瓶供養,伴我書聲琴韻,共度好時光。」

    如此尚在等待冰溶雪解的時刻,滿眼陽春白雪,說什麼春暖花開豈不是胡扯?真個春花朵朵,恐怕要待到農曆二月才欣賞得到吧。春寒料峭應該是二月仲春的寫照,還有的是陽春三月最為吸引詩人吟詠自是不在話下。

    反過來,我們居住的胡志明市就不一樣,都說一年只有旱雨兩季,偏又獲得老天爺眷顧,把雨季安排在夏秋;旱季卻在冬春。夏日的陽光特別猛烈,溫度最高有時竟達40度,然而只須一場豪雨,頓教一雨成秋便涼爽。

    胡志明市的秋天,不會大量落葉,更沒有肅殺的氣氛,要不下雨雖然翳熱,卻沒有炎夏驕陽那份霸氣;最易適應的季節是冬天,不過,由於全球氣溫轉變,近二十年來,胡志明市的冬季沒有絲毫寒意。記憶猶新是1998 那年,氣溫遽然降至17度,因此我家存倉的禦寒披風全部售罄,難題迎刃而解。如果追溯數十年前,兒時於冬日曾經見過木棉花樹落葉,如今的胡志明市竟連木棉花樹也沒人栽種,可教我無法憑景觀去判斷季節了。

    憑景象判斷季節倒是有的,那就是春天。胡志明市之春,打從新曆年過後便叫你嗅到氣息,市中心許多街道紮起綵燈迎春牌樓,新曆年大放光彩,然後偃旗息鼓,直待灶君升天之日,又再重張旗鼓,迎春接福。

    京族人過年的傳統與中國年無異,成年人大派禮士包(利是紅包)也是習俗之一;離鄉遊子趕回家吃團年飯一樣被重視,因此,胡志明市在春節期間,街道車輛稀疏,春風嬝嬝使你大有颯爽之感,在這裡過的春節百卉俱全,絕對不限於臘梅。

    我有一位姻親的胞弟是栽植梅花的高手,能夠準確預期梅花於年初一盛開。京族人普通家庭過春節,擺一盤菊花絕不出奇!秋海棠這個詞對生活於越南的我們,毫無意義,因為越南南方花開不論季節,鮮花店無論何時什麼花都有。

    寫到這裡,倒讓我想起唐人孟浩然的詩:「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由此可見,這位田園詩人只到春天風和日麗才能睡得好覺!會否就是這個原因才令人覺得他的詩充滿美感?

 

                                                2015.1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