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一 顆 星 星

◆ 遙 寄 T 城 的 瓊

    瓊，妳還記得嗎？那年夏天，我們偶然相遇——在西貢眼科醫院——妳陪的是父親，而我則陪著我媽，他們都是在醫院等待動眼科手術。

    妳有一雙明亮的瞳眸，挺直的鼻子及圓圓的豐潤的嘴兒配以嬌小玲瓏的身段，雖衣著樸素，但不失俏美娟秀。

    炎夏的市眼科醫院花園裡那棵高大粗壯的鳳凰樹，樹椏綻放鮮艷花兒。紅紅的花卉也流淌於妳明亮底瞳眼，雖是第一次相逢，妳的秀麗令我那樣陶醉！

    後來我們已經算是很熟了，我問起時當時的印象，妳才說：

    「哈，印象很差，有點兒討厭，頂多只是打個六十分！」

    「唷，我真的這麼差勁嗎？」我掙大了眼睛，伸手抓抓頭髮，有些不解的說。

    「還好說，自高自大，一副了不起的樣子，嘿，不惹人討厭才怪！」

    哦，我這才想起來那天我有些怨言，為的是醫院的飲水有問題，女孩子總是滴水不漏，只要你有什麼“缺點”，總會點點在心！

    「那現在，還討厭嗎？」

    「不告訴你！」妳瞟了我一眼，撤著紅潤的嘴兒說。

    瓊，妳來自與西貢相隔一百幾十公里東南部T省——那裡有一座海拔一千多公尺被譽為“南部屋頂”及“南部第一高峰”稱的山巒。山上更有多幢建築宏偉古色古香的觀廟名剎，整年香火鼎盛，為南部旅遊及行香勝地。

老爸乃退休華人教員，曾在當地一所雙語學校任教。妳是T省市立全科醫院《民族醫學科》醫生，兩年前被派到胡志明市醫藥大學深造（東西醫結合），正在市西貢全科醫院當實習醫生，再過幾個月便畢業。

我來自南部西區一個漁米之鄉，正在市立經濟大學專修「會計、財政、銀行科系」。

    妳住在坐落西貢第一郡阮太學街醫科大學學生宿舍三樓，宿舍距我家好近，我成了妳之串門常客。

    那是一個約十六方米的房間，一共住上四人，全是女生。兩邊靠牆各安放兩張木板床鋪，中間一張四方木桌子，兩把木椅，往裡面便是一個迷你廚房和洗漱間。晚上溫習功課只能坐在床上，每人裝備一台小風扇，睡眠時把布簾拉上，每人各自一個小空間。在宿舍，妳的幾個女同學對我這個突然“闖”進來的外來客的態度倒是很歡迎與友善！

那時間裡我在一家臺灣公司上班，經常要出差，兼且遠至西北部安沛省（黃蓮山）、有時南下朱篤（安江省）、中區歸仁（平定）。交通工具包括飛機、火車和載客車，每趟少則一個禮拜，不然也會來個十天半月。那年代手機尚沒有出現，每趟要給妳打電話，必須透過宿舍聯絡處或者西貢全科醫院傳達室，很為麻煩且不方便，而一通電話祇不過匆匆簡短相互問候而已！

    每次登訪，我帶來了一些餅乾水果零食什麼的，當然也不會忘記妳同寢室幾位同學的份兒，女孩子總喜愛吃零食呢！

    天不下雨，我們搬了兩張凳子到陽台外，一邊吃著小零食，一邊喝妳泡的羅漢果精或者熱茶。我們可以開懷聊天，不必擔心影響房間裡幾位正在做作業的小姐。

    鄰近的高樓一幅幅廣告牌閃爍燦爛的燈光，街道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宛若一條連綿光亮的光帶。那刻我愛偷偷欣賞妳眸子默默傳送一弘似水柔情！

    在兄弟姐妹群中，老爸最寵愛的是妳，家庭生活困難的年代，妳依舊可以讀書並考上大學。而我，我卻沒有那麼幸運，我曾有著貧困童年，少年時代生活在坎坷中度過，我們曾從西貢南下南部西區的金甌，一段時期後又從南區重返西貢……記不清的多少次徒遷，直至上世紀60年代末才算安穩下來。

瓊，有一回，從中區出差回來，那晚我到醫大宿舍看妳，剛巧幾個同學值夜去了，妳一個人在家。妳病了好幾天，臉色有點憔悴，在咳嗽，又有些發燒。一天下班回宿舍，攀台階上樓時妳差點給𨄮倒。我勸妳不要去實習，好好在家休息一下吧，並且注意保重自己身體，吃飯時多吃一點蔬菜瓜豆（我知道妳不喜歡吃蔬菜的）。

    妳顯得有點激動，雙眸脈脈望著我低聲說：「為什麼你這麼關懷我喔？」

    「難道我不可以關懷妳嗎？」我不禁握著妳的手說。

    「謝謝你！」妳低下頭，臉上浮起羞澀的紅霞。

    我感到妳的雙手有點冷及微微的顫抖。那晚我一直陪著妳，直至快十二點，妳的同學陸續回來我才告辭。

    我們有著難忘的紀念——雖然沒有浪漫之約會，也沒有情意纏綿，有的是純真無瑕之感情！

    時間過得很快，兩年燈下苦讀，妳們都為畢業考試忙著溫習功課。這時間我暫時不登訪，有時只在宿舍那邊馬路眺望妳的寢室，希望見到妳的倩影。

    瓊，那一個晚上，我們坐在陽台上聊天。說到畢業後妳要回T城去了，我心頭一陣難過，我輕嘆說：「到時一定好想念妳？」

    「你想念我的時候，就看著那顆星星」這晚上夜空顯得格外明朗，妳凝望那顆閃亮的星兒，幽幽說：「就好像見到我在那方！」

    遙望天際那顆光亮星星，可心裡卻是難禁的惆悵，對即將到來的別離！

    一天晚上，我從一個同學結婚宴會回來，重登醫大宿舍，妳竟已人去樓空。原來畢業考試公佈，妳們四位公主中之一位畢業考過不了關，大家心情變的好難過，原定的畢業小茶會也取消了，妳與兩位公主已經於昨天回鄉去。剩下娟，她等待芽莊家裡來接的車子。娟告訴我這幾天妳一直在等著我，但我卻人在中區，今天剛回來。

    瓊，回T城那天妳給我寄了一封短信，信是我回來第二天才收到！

    我曾說我們是兩片天際的浮雲，隅然相遇，卻只是那一片刻之後便各自天涯，而歡樂或憂傷也會被歲月塵封，慢慢淡忘 ，妳搖搖頭幽幽的說：

    「時間也會把人生許多回憶在人底心靈猛然烙上、那樣深刻，任你怎樣去刮也刮不掉抹不去，是嗎？」

    瓊，也許妳說的是對的，這麼多年，我依舊對妳深深的思念，而每當懷念妳的時候，我會仰望碧空去找尋那顆屬於妳的星星！此刻好像會見到妳深邃眸子裡絲絲愛與怨，及一抹抹淡淡之鬱悒！

    而我心坎澎湃，浮起的是無限傷疼及永恆的懷念！

    二零二四年十一月十五日再度重修於西貢濱城住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