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岸今昔》拾遺

 

 

四大姨

 

     

四大姨是我們鄉里、閒時穿插在街坊鄰里或同鄉之間。五十多歲老人家的記憶挺強,道聽途聞都能一一記在心裡,空時就口若懸河地向聽者訴說一番。鄉人不敢說她饒舌,都稱她為路透社的老婆子。

 

四大姨很年輕就守寡,膝下有一子,業木工為生。大姨靠精力充沛,給鄉里們做雜物,來掙取二餐衣食。她一年中團團轉在平東、森舉、新馬路、白鐵市,柴欄或菜園各鄉里間,誰家有紅白事,非她莫屬。

 

四姨耳聰目靈,聽到的、見到的,都能給你細細品味,我們鄉里中很多人不知道的事,她都能娓娓道來。果真是路透社的老牌子。可惜她生長在封建時代,沒有進過學堂。否則,她將是一位出類拔萃的大記者。

 

猶憶起我在平東三角洲住的那段時間,四姨常和木廠老闆娘聊天,一口鄉音拉拉雜雜一大堆話。由衛生的事到不衛生的,她都能如數家常般。當年許多驚人的新聞都是由她口述的,如大世界騙局、洗馬橋少婦投水和轟動西堤的殺人案都是她最早報導的。為尊敬這位具歷史性的歷史人物,我也來個姑妄言之、姑妄聽之。反正都是茶餘飯後、打發時間的故事。只要有趣味,我們又何必要計較多了些什麼,又少了些什麼。是嘛!

 

自從一九七五年後,世事大變動,鄉里出國的出國、下鄉的下鄉、老謝的老謝。一切傳統生活都變了樣,年輕人都肩負起重建家國、發展經濟的重任、東奔西跑、老年人閉門謝客、無暇關照。三十年來沒有四大姨的消息,如果她還健在,該是百來歲的老婆子了!

 

 

  

電影院時興的年代

 

由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整整的十年間,是堤岸電影院(俗稱戲院)成立最密的時期,也是世界大型銀幕的黃金時代。故美國好萊塢等西方片廠和香港邵氏、台灣、日本、韓國、印度等片廠的影片,在西堤獲得廣大的觀眾喜愛。當時只在堤岸區就有二十多家電影院。惟獨由第五郡占盡了鰲頭。

 

可不相信,我們不妨逛一逛水兵街(今陳興大道),由聖心教堂到西貢接壤的『能詩』。首先入的是楊子江街頭的『中興』(中華)影院,直下偉堂書局大光明巷內『大光明』影院、總督芳街(朱文廉)街角的『平安』影院,過了參辦街(傘佗)不遠就是『新越』影院、潘富仙街角的『樂宮』影院,與大世界為鄰的『麗都』影院,和平市對面的『璇宮』、『金像』影院,就有八家了。我們再繞一繞回總督芳街,居中就是『中國』影院、對面是『皇后』影院,和距離麗苑舞廳不遠的『娛樂』影院。加上梁如學街的『三多』、廣東街(趙光復)的『皇宮』、阮橫街(陳富)的『豪華』、品湖街(海上懶翁)太平市的『太平』、中山門的『華聲』總共十六家。當然裡面還缺了專演大戲的『同慶』、第六郡後江街的『紅蓮』、鳴鳳街的『繼鵝』、十一郡的『國泰』、中和橋腳的『森舉』和第十郡師萬幸街的『金珠』(揚來)影院,可真不少啊!

 

上述電影院可分為四類,第一類是雙棲電影院,如中國、三多、皇宮、豪華。每當禮聘到香港佬倌就開班做大戲,沒有大戲做就放映電影。娛樂則專演越劇改良戲,放影多在早場或中午場。第二類影院是專放映香港、台灣的時裝和古裝歌劇諧劇。其中樂宮、新越、麗都、皇后、大光明、偶也放映日、韓和印度等家庭倫理影片。第三類影院放映的是綜合暴力,以武鬥、拳擊、追殺為主的西方影片。第四類影院是專為勞工階級工餘消遣、娛樂,以低廉票價服務的二手影片。

 

由七十年代初到南方解放統一後,因客觀環境,大都份電影院都獲更改院名、或作其它營業、如中國改名大光、娛樂改為首都、皇后就是現在的勝利、中興改為昇龍酒樓不久又作了同慶布市的布莊,大光明做了針線市場、三多改星辰、皇宮改草河、新越做了八達酒店的寄車場。樂宮改建麗聲AB院;麗都改還劍、豪華改人民、璇宮改棟多、金像做了展示會場。平安建了鳳凰旅店,太平建了金城酒樓。

 

俗云: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又云:十年人事幾番新。十幾年前,家庭電視機開始風行,電影片集走入了民間,銀幕電影院開始蕭條、不景氣。星辰、草河大戲做不成,放映電影也門可羅雀。幾經斟酌,惟有放棄解散。三年前草河已經改建,作了第五郡二號文化中心;至於星辰,年來已經大動工程,建起商業工寓。還有還劍電影院,也在今年頭與民安大廈一起拆遷,目前雖然是一片曠地,他日在此會建起大世界商業公寓來的!

 

我國三十多年的和平建設,又經二十年改革開放,在全民的奮鬥努力下,已邁上工商業發展中的國家,一切更新又更新。自從電視機佔領了家庭的空間,吸收了觀眾的趣味後,超級、中級銀幕時代已走到了巷尾。目前尚有一些電影院勉強維持存在,但也困難。二十一世紀,人類的嗜好也跟上科技的躍進而改變了觀感、趣味。雖目前還是電視熒幕的世界,但相信有一天(已經開始發展到手機電影,但尚未普遍),當這個世界又進入另一項科技索時,家庭熒幕也要退位讓賢了!

 

 

 

『信車』

 

 

一九五零年以前,因為交通落後,九龍江平原各省多被水域阻隔,過江過河要靠渡船來聯結。而當時渡船都是法屬初期製造的,船身窄小,只能裝上五六部汽車就塞滿一船人車,所以美順渡和芹苴渡每天都遇上堵車現象。如果再遇上軍事行軍,則非等上半日或一天才能過渡。

 

一九五四年以前,每回薄寮渡年假,都要很早就準備舟車的行程。凌晨三時起就要趕到富林橋六省車站去等車了(有時和朋友租帆布床守夜等著買車票)。車子五時開行,趕到美順渡時天就亮了,但總會被排在數公里的後面。能夠順利趕到芹苴渡口時已是中午時刻。過芹苴渡無阻,下午三時左右回到故鄉;如果遇外阻隔時,黃昏時刻車子才駛入薄寮省界。

 

因為時常都有循環堵車,故美順渡和芹苴渡口的兩岸,由早到深夜都是熙熙攘攘,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因而食物店、飲料店、生菓店、臨時客棧都應運而生,逐步地把這些區域繁榮起來。

 

當時一些有勢力的汽車公司,別出心裁,利用政權和乘客的心理,提倡了快車制度,成立專運公文、報紙和書信的客車。借助有關法理長途無阻,這種快車獲簡稱為『信車』。

 

『信車』首先由川走下六省的大同汽車公司投中。跟著是天新汽車公司、大興汽車公司也投得。這三家公司的汽車每次出發,起碼在三部以上。由凌晨五時至七時,每隔一小時,車隊出站一次,陣容非凡。十多年的競爭中,這三家公司的快車都先後取到優先權,輪流奪鰲頭,風騷一時。

 

往返下六省的乘客都知道『信車』是負責傳遞書報文件的特別快車,過渡口所向無阻。雖然車票比一般高昂,但座位舒適。有能力的乘客都爭著坐『信車』,班班擠滿,倒肥了汽車公司老闆們的私囊!

 

約在五十年代後期到七十年代初,是『信車』的天下,也是往返六省乘客,將坐『信車』事引以為榮。記得六省朋友們見面時總會問『你是坐什麼車來的?』,『信車嘛!』,揚揚自得。

 

我到堤岸定居前,也榮幸地坐過幾次『信車』,確能過關越渡,難怪『信車』是川走下六省的驕子!

 

自從國家和平統一後,進行改革開放;大大開發交通運輸網,下六省各重要渡口都增加了巨型渡船,開通了九龍江平原的陸路交通。尤其是美順大橋建設後把九龍江平原和胡志明市的距離拉近了!

 

 

 

 

五十年代末,堤岸發生殺人王案,轟動西堤,人云人誅。據當年路透社消息:殺人王者姓戴名璇,紫金鄉人。是一製鞋匠,未有妻室,嗜賭如命。他特別沉迷字花,每天對九十九個數碼、四十個畜牧人禽的推敲,消磨了他多少時光,花費了他多少思維,可惜他空費心機,勞力積蓄,日久散盡。造成他性情乖戾,散懶無趣。

 

肇事前一天,他將夢境詳出一個合意的字花,本想孤注一擲,可是身無分文,再三地向老闆娘求借,都不得如願。他氣噴噴地向老闆娘說:“如果今天下午開大彩,是對正我的號數時,我將殺你全家!”

 

合該有事,下午開彩的字花,正好是鞋匠夢中詳出的號數,他悶悶地蹲在門角磨著鞋刀。宿恨在心,越想越不憤剛巧老闆娘六歲的小兒見到了,問他磨刀做什麼?他說:“殺你全家!”孩子以為開玩笑,無趣地走開了。

 

傍晚的時候,鞋匠喝了些酒,糊裡糊塗地拿起菜刀來要殺人。此時鄰家窩娼的鴇母聞事走過來,未及問皂白就被鞋匠一刀砍下。跟著他兇性大發,追殺了老闆娘和他的兩個兒子。一個在永隆到來探親的少年當場遭殃。惟老闆娘六歲的小兒子,慌時躲進了床底才逃過一劫。

 

殺人者做了案後,把屋子封閉了起來,治安當局聞訊,即時派來了一隊警察圍捕,都不能招降兇手,最後還是借用催淚彈才敢破門而入。兇手終於被擒歸案了,但附近居民還觸目心驚。訊息很快轟動了西堤,兇手獲譽為“殺人王” 。

 

第二天,命案地點五副棺木擺著,附近居民和遠近聞訊到來者,循著給不幸者敬上一炷香。不少人唏噓感嘆生死有數,世態難料啊!

 

  當年兇殺案地點是大水護附近的蔡路宗沖街(今鴻龐大道與梁如學街尾段),同街有一間關帝廟。右邊是順橋街,左邊是鴻龐中學,背後是大水護醫院後座圍牆區。這裡五十年代以前尚屬殖民生活環境,民生貧窮落後,意識不高,故滋生不少社會弊端。另一方面也受到不遠處的麗宛舞廳的色情架步的影響和梅山街嫖、賭、飲、吹(吸毒)的困擾,許多純良的人們,有意無意間被推向墮落的深淵而不能自拔。

 

自從國家和平統一,力行社會文明、提高民生,厲行掃除所有社會弊端。嫖、賭、飲、吹都被取締、杜絕;又經過二十年的社會主義革新建設,發展經濟,富裕民生。當年“殺人王”肇事區域已經煥然一新了。麗宛和梅山街一帶的聲色犬馬、嫖賭、吸毒已成為歷史的渣滓,換來是都市文明風尚;而當年肇事區域的鴻龐大道、鴻龐中學、順橋街、梁如學街尾都開通,清潔文明。雄王火車站運輸區都建起了順橋公寓、市場、大酒店。堤岸大水護處建起美奐美輪的“堤岸電力公司”辦公大樓。

 

  五十多年了,幾代新人換舊人。過去在這區域發生過的陳年舊事,又有幾人能記得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