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故鄉　

扔下書包，我在往田裡跑，弟弟妹妹跟著喘不過氣。他們一直追著，嚷著拋在後頭。那年我九歲，弟弟七歲，小妹四歲。

我們是生長在四季如春的南方，有魚米之鄉的薄寮。

我家後園是一片稻田。秋收後，田裡是一片龜裂的黃土地，禾頭早給到這裡來乘涼的人們踩得禿禿的。黃昏的時候，附近的孩子們都跑到這裡放紙鳶。在藍天白雲下，各類各樣的紙鳶正在凌空飛舞。

我們也喜歡迎向夕陽，竄過陣陣拂面的晚風。奔奔跑跑捉迷藏玩遊戲。追著看大人們放著會彈琴的大風箏。有一次忘了晚餐的時刻，等到姐姐的呼喚聲遙遙地傳來，我才恐惶地找捷徑尋路回家。剛剛穿過蕹菜塘，就碰到絲瓜棚的架子給跌下來，驚動了豬欄中的老母豬和幾隻小豬。牠們“噎！”“噎！”地亂闖，把茅寮裡的雞雞鴨鴨也驚得亂飛亂竄，惹來媽媽一頓大罵償了幾根打豬藤。

春天過後，開始有毛毛雨了，把黃土地染濕了。漸漸，田裡積滿了水。農夫們開始打著牛兒犁田了。跟著撒苗、插秧。我們每天傍晚都坐在蕹菜塘的木板橋上，等著禾兒成長。不久，一片緣色的稻浪鋪滿了田野，我們蕹菜塘的水位也漲高了，魚兒也多了。我們開始學釣魚，偶而也有一、二隻小魚上釣，大家也樂了。有一次等了半天一條魚都釣不到，我就索性跑回屋裡拿著篩子跳下水塘，幾乎把塘裡的蕹菜都翻起了，才撈得幾隻小魚、小蝦。

我們的學校是在天后宮附近的，前面是一個小花園，後而有一個大操場，環境優越、風景宜人。操場內有藍球場與各種運動用具的設備。下課的時候，女同學玩跳繩、踢毽子，男同學則追逐著踢皮球，投藍球，有的玩雙槓，吊雙環，蠻有趣。操場的左邊是一座大園林，裡面種著各種水果。沿著操場有幾棵烏梅樹（Caây OÂ Moâi）和木棉樹（Caây Boâng Goøn）。近年假的時候，烏梅熟了，枝椏上垂下烏亮亮的毛果子；木棉樹上的木棉子綠油油地吊著一串串。每天望著這些果子，令我們垂涎三尺。所以假日的時候，我們常回到操場來蹓躂，每人身上都備有彈鳥椏。一見沒人注意，就朝著目標對準。有時烏梅果尚未射下，就惹來園林主人的一聲吆喝，我們都慌張地夾著腿子跑光了。

我也時常約小朋友們偷偷地跑到一公里外的“乘風橋”去捉魚，翻身在如糊的泥漿中捉唐虱捕泥鰍；有時跳入生滿蔓草的牛潭中作戲水戰。有一次遇到玉帝行軍，大風大雨，雷電交加。在曠野裡無處可避，我們惟有趕緊地沿著田壟竄竄跑跑地抱著顫抖回家。

我特別喜歡在薄寮河上戲水，尤其是天后宮前面河堤的那一段水位。暑假的時候，我約了三、五個同學，攀上河堤那一棵鳳凰樹，把帶來的繩子，一頭栓在樹椏上，另一頭垂向河面，然後大家沿著下垂的繩子滑下河來，“鼕！”“鼕！“地多愉快！

我喜歡做“泰山”，常把另一邊下垂的繩頭頭抓緊。口裡“啊！”地學森林之王把身體盪到河中心，一次又一次地，等到適應的時候，一放手就“鼕！”地一聲墮入河中，多刺激。等到頭兒突出水面時，身體已被激流沖得老遠老遠……。

一九五二年父親還留在解放區，二哥把我送出堤岸上中學，然後學技藝。畢業後落腳江湖，到處漂泊。我也幾次回薄寮，都是行色匆匆。今天捕捉的只是四十多年前那片段的記憶。但我不會忘記，薄寮是孕育我少年時代的故鄉！           

2001年8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