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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語
不知有多少年了，在繁忙中我總錯過了鳳尾花開時節。 上星期，路過維新橋，偶然一瞥，竟被河邊那一排鳳尾樹上的殷紅給迷住了。在那紅色的爛漫裏，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一時間，蟋蟀聲、蟬聲攫住了整個心靈…… 念小學時，除了農曆新年，最愛鳳尾花開時節。越南氣候炎熱，一到夏天，校園裏的大樹便傳來陣陣蟬鳴，好象在唱﹕暑假來了！暑假來了！ 暑假真的來了！三個月的假期實在太迷人了。每天早晨，照例念了國文，一瞧准父親在忙著，我便從後門溜出去，和鄰家的男孩，提著竹籮，一邊哼著歌，一邊往田裏蹦跳，在收割後的幹土縫中挖蟋蟀。這小玩意兒多有趣，有全體通紅的，也有墨黑的，有大只的，也有小不點兒。蟋蟀本性勇武好鬥，但也最容易被哄。鬥輸了，舔些口水抹在它的鉗嘴上，拔根頭髮拴在大腿彎裏，旋它幾圈兒，它便忘掉适才敗陣的屈辱，一放下來又盲目地撕殺起來。一隻公蟀往往經不起一整天的搏鬥就死了，所以田壟裏的土地都被我們翻過大半哩！女孩子們則另有玩意兒。她們用鳳尾花瓣作翅膀、花萼作身軀，湊成蝴蝶，掛在牆上，擺在書桌……到處都是，有的還藏在書頁裏呢。大人們都不允許女孩子爬樹，認爲不雅觀，於是攀枝折葉的任務便責無旁貸地落在我們身上。當一切都玩膩了，雨也下透了，田裏長了莊稼，樹上的紅花兒謝了，天氣逐漸轉涼，我們才步入新學年。 後來，爸媽送我到省城去念中學。那種學做大人的年齡不再適合玩蟋蟀，念起書來還挺認真的。不過，暑假裏我們還是忙著﹕做暑期閱讀筆記、補習數學；有時去看電影、遠足……但最寫意的事莫過於三五知己在湖心亭裏談心。我念中學的母校座落在B市中心的“癡情湖”北岸，湖邊植滿鳳尾樹和楊柳樹。冬天，它們沈寂肅穆，宛如不苟言笑的正人君子；夏天，習習涼風送來，伴著滿樹蟬聲，令人發起一種思古的幽情。湖水呈黛綠色，同沿岸四季常青的含羞草兩相輝映，給人安恬舒適的感覺。湖中心有一座涼亭，紅瓦遮天，碧苔攀附石柱，一條木橋把我們引上這片別致的小天地。坐在亭中，隨意可摘來一片寧靜，讓喧囂的世界暫時遠離。仰望鳳尾花開處的母校，暑假裏靜無書聲，老師都回鄉休假，課室門窗緊閉，那寬廣的操場上空空曠曠，籃球架默默佇立，一切都在等待新的開始。新學年裏將迎來新的學生，新學年也把我們這一批畢業生送入社會。多少年來，我們一步一個腳印，從小學走到中學，走過多少漫長歲月，在求索中染白了老師多少黑髮，耗盡了老師多少心血，而母校也在日曬風吹雨打，在學子的追逐奔騰上進中日益蒼老，她不停地貢獻不停地輸出不停地醞釀新的，她的心，她的意，她的恩情，她的期望，只有殷紅的鳳尾花知道…… 前天下午，靜靜的送走最後一位顧客，我毅然關起抽屜，實行早退。不需回頭，也能想像到科長冷漠的眼光。有什麽辦法呢，我實在太渴望重溫久經別離而難以忘懷的夏啊！ 再度置身小河畔時，情景已大不相同。幾場雨過去，枝頭上已佈滿了青蔥的新葉，殘餘的鳳尾花給簇擁其中，萬綠叢中點點紅，紅得嬌媚，紅得可貴。原來，夏已步入尾聲。 一群女中學生站在樹下等著接花，看她們純真、熱情的期待眼光，我不禁爲自己的虛度年華而悔恨。許多年來，除了天天上班、天天下班，都沒有好好地充實學問；份內的差事總是搪塞過去，得過且過。日子飛快過去，青春已不復在。聯想到越來有越多的青年去扣門求職，而就業機會並不很多，不禁爲自己的碌碌無爲而好生慚愧…… 把思緒從晚風中收回來，街上的行人逐漸稀少，我踏著暮靄漫步走回家裏，前面不遠處，幾個學生手持一束束新摘的鳳尾花，在傍晚時分的殘陽中，鮮豔奪目，談笑聲隱約可聞。好好把握青春時光吧！我衷心祝福他們。 （1991年7月於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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