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心 “妳好煩呀,妳。” 就是這一句話讓春玲傷透了心。 今天是星期日,三個兒女都不用上班,大家圍坐在廳裡吃早餐,當知悉小兒子敬文要和朋友騎摩托車去“邊和”玩時,春玲立刻關心地問: “敬文,去‘邊和’這麼遠,你認識路嗎?你不要開快車呀,不要顧著玩,要小心開車呀,千萬要注意安全呀,還有……”她話沒說完,坐在對面的敬文,滿臉不耐煩的皺著眉頭對她說出了那句話。 春玲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望著兒子,而後者立刻低下頭吃早餐,迴避著母親的目光。但,春玲依然可以看出兒子臉上的不滿,她只感到十分委屈,眼眶立時充滿了淚水,客廳中的氣氛似乎突然停頓,大女兒家寶和二女兒家珍對望了一眼,然後把目光投向母親的面上。春玲張開了口,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她只是默默地看了兒女們一眼,然後起身返回房內。 房內,春玲望著牆上丈夫的遺照,淚水再也忍不住的從眼中流了下來,她越想越難過,孩子們的話實在太令她傷心了,自己只不過是關心他,一個母親對兒子的關心,難道也有錯嗎?這廿多年來,自己身兼父職的撫養三個兒女,所過的日子,其中的苦況,不是當事人,又有誰可以了解呢?雖然已事隔廿多年,當晚的情景就像發生在昨天般,至今尚歷歷在目。她清晰記得,當晚丈夫去喝喜酒,臨出門前,他還抱著未足兩歲的敬文,邊親吻他的臉邊說: “敬文乖,明天爸爸帶你和姐姐去動物園玩,好嗎?” 把一切家務忙完後,春玲的三個兒女都已睡了,她把電視機開了,將音響調低,然後坐下來,靜靜的觀看節目。 就在這時,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鈴……鈴……。 她快步衝上前拿起話筒,以免鈴聲驚醒熟睡中的兒女。但,她萬萬想不到,這竟是一個摧毀她整個家庭的電話。話筒那邊是公安局打來,叫她去醫院認領屍體的。春玲呆呆地握著話筒,久久也回不過神來。 在殮房內,她看到全身都是血跡,面目浮腫,雙眼緊閉的丈夫,她睜大眼雙手掩著嘴,倒退了幾步,她用不能置信的目光望著面前的一切,才不過幾個鐘,這個男人就要跟自己和兒女陰陽相隔,再會無期?她不停地搖頭,似乎想靠這個動作把眼前的一切搖掉。過了一會,突然,她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下子撲到丈夫身上,雙手緊緊地擁抱著丈夫,淚水像缺了堤般的流了下來,她痛哭失聲,她的哭聲在殮房內不停的迴盪著……。 拖著心身俱疲累的身軀,春玲雙眼紅腫,目光呆滯,精神淒慘的回到家。當她一手推開了房門,兒女們熟睡的樣子,臉上那種天真燦爛的神態,無邪的笑容,讓她早已乾枯的淚水一下子再度充滿了眼眶,那顆受創如死的心,被再次牽動著痛處,她忍不住肝腸寸斷。她緊緊地咬著嘴唇,任憑淚水不斷的滴下,滴在熟睡中的兒女身上。 日子就在千辛萬苦中渡過,一個女人撫養三個年歲尚幼的兒女,其中苦況,就算不是當事人,也可以想像出當中的苦況,好不容易,兒女大了,都出來社會工作了,自己也可算是完成了為人父母的責任。兒女尚小時,每天接送放學、工作、打理一切家務,把她的全部時間都佔據了。雖然有時候見到別人成雙成對,有事時互相分擔的情景,也不少免觸景傷情。不過,看到女兒健康成長,也可稍慰淒苦的心。現在兒女大了,自己也不用再那麼辛苦,但,寂寞的心,又有誰可以明瞭呢?每天孩子上班後,她一個人對著四面牆,那種苦處,又有誰可以傾訴呢?因此每天她都是在極度空虛寂寞中渡過。她也知道自己有時候比較嘮叨,但,她也是出於關懷和疼愛呀!天下父母不都是這樣嗎?又有什麼錯呢?現在兒子竟嫌棄自己,說自己煩了,唉!真是太難過了。就在她自艾自怨,傷心淚下時,房門被輕輕推開了,只見敬文在兩個姐姐的推拉下進了房來,他低著頭,不敢望向母親,他走至母親跟前,口中囁嚅的說: “媽媽,對不起,是我錯,妳別生氣了,原諒我吧,好嗎?媽媽。” 家寶和家珍也插嘴說: “對了,媽媽,原諒弟弟吧,他是無心的,妳不要怪他吧。” 望著眼前的兒女,春玲帶淚笑了,她拉著兒子的手,面上淚痕未乾的她,終於笑了。孩子的一句話,她怎麼辛苦和難堪也可以不當一回事,這就是天下為人父母者的心聲了。
2014-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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