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丘之貉

 

    “鈴……鈴……”。

      下課鈴聲響了,學生們先後地離開課室,那種心急又迫不及待的樣子,令章心瑜不禁莞爾,想起童年讀書的情景,每次鐘聲一響,也是急急忙忙的離開座位,向操場走去,為的是爭取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情形彷彿就在眼前,但,卻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因為,章心瑜現在已為人師表也有十載多了,對這份職業,她非常熱愛。喜歡看學生們那種求知識的目光和天真純樸的笑容,令她不由自主的想去親近他們,把自己所懂得的知識,全部傳授給他們,讓這些國家未來的主人翁,將來可以把一身所學,奉獻給社會,做一個對國家對人民有建樹的人。

      把一切收拾完畢後,章心瑜離開課室向校務處走去。當經過通告欄時,見一大群學生正在圍觀,其中有很多學生表情頗為激動,似乎在談論著什麼,章心瑜認出其中幾人,正是她所教的班級的學生。學生們一見她,便湧至她身邊,七口八舌的訴說著:

      「章老師,為什麼我、李志華、陳錦強和朱至成被記大過?」

      「是呀,老師,我們到底犯了什麼過錯呢?」

      「就算犯了錯,也應該把原因說出來呀,無端白事的,就記我們大過,我們是不會甘心的。」

     章心瑜走到通告欄處,果然真的有他們的名字在內,不過,卻沒說明記過的原因。她用安撫的語氣,柔聲的對學生們說:

      「你們先別衝動,老師會為你們把事情弄個明白的,現在先去休息吧。」

      把學生們的情緒穩定後,章心瑜急步向教務處走去,在離校務處不遠處,校政主任毛仁品手上拿著一本刊物,向她迎面走來,毛主任在她面前停下,把手中刊物翻至其中一頁,用一種頗不友善的語氣說:

      「妳投稿在這本刊物中,可有徵求過魯適郎的意見?」

    乍聽此話,章心瑜有一種很不以為然的感覺,但,隨即按著滿腔不滿,暫時不和毛主任爭論,因為,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向毛主任問清楚呢。

      「毛主任,這件事,我會親自電郵和魯適郎說的,現在,我想知道的是,為什麼你要無原無故的記我班幾個學生大過呢?你可以告訴我,他們到底犯了什麼錯?要記大過這麼嚴重?可以給我一個理由嗎?」

      「嘿,這不關妳的事」,毛仁品用不屑的語氣,冷笑著回答。

      「怎會不關我事呢,我是他們的班主任,是有責任知悉整件事情的真相,我不想我的學生,蒙受不白之冤。」

      「妳要理由?好,我就給妳二個,不尊師重道,算不算犯錯?背後批評老師,說老師壞話,又算不算犯錯?若這二個理由還不夠的話,我隨時可以找十個理由來給妳。別說記大過,就算立刻趕他們出校,我也有權呢,根本不需用什麼理由不理由,只要我認為他們是壞學生,我就可以處罰他們。」

      看這毛主任那不可一世和蠻不講理的樣子,積壓已久的不滿一下子都湧了出來,章心瑜鐵青著臉,將毛主任的罪行,也毫不客氣的一一曝光。

      「我知道你背後有人撐腰,也知道校董們偏幫著你,因為你仗著會寫幾首詩詞,還認識一些所謂外國詩人,讓他們覺得有你在校執教,會使學校的知名度有所提高,故此他們很多事情,都會順著你的意思去做,何況你拍馬屁的絕技非常到家,只要不是太嚴重的事情,他們都會隻眼開隻眼閉的由你去處理,所以你也因此而持寵生嬌,胡作妄為,把學生搞到污煙瘴氣,一塌糊塗,我在此校執教已近十年,這班學生是由我一手從一年班開始教到現在的初中一班,他們的品質我都一清二楚,絕對是一班乖學生,我也知道你針對他們的原因,因為你身為校政主任兼老師,卻其身不正,上堂常遲到且不說,竟公然在上課時在眾多學生面前打瞌睡,而且已有多次,還讓學生用手機拍了照片,這件事傳遍整個校園,所以令你感到沒面子,你便出言恐嚇學生,說要解散該班。不過最後不是由校董們出來調解,對學生作出警告,還要他們向你公開道歉嗎?現在你卻公報私仇,拿學生們出氣,難道你不感到羞恥?我們做老師,是應該以身作則,為學生們做個好榜樣,而不是用強權來欺壓學生的,你不但讓學校蒙羞,簡直是華文教育界的恥辱。」

      章心瑜毫不留情的一口氣指責,把毛主任惹怒了,只見他竭斯底里,暴跳如雷,像個失去理智的瘋漢,指著章心瑜大聲怒罵,還不停的問候她的祖宗三代。吵罵聲驚動了整個校園,惹來不少學生和同事們圍觀著,最後,學生被勸離現場,回課室上堂,章心瑜和毛主任被數位同事分開。當校董知悉一切後,竟然對章心瑜說不要再理這事,就由毛主任,按他的意思處理吧。

      章心瑜爭大眼睛,用不敢相信的目光望著校董們,他--毛仁品只不過是剛來此校執教不到二年就撈個行政主任了,而自己枉在此校服務已有多年的老師,竟然保護不了那幾位無故被記過的學生,任由他們在不明不白中,讓此惡霸來欺凌,想到此,章心瑜的眼淚不禁奪眶而出,但,立刻,她揮手抹掉眼淚,因為她不要在這幾個不辨事非黑白,助紂為虐的董事和這個教育界敗類面前示弱。於是她不再開聲,默默的轉身離去。

      回到家後,章心瑜坐在書檯前呆想,望著檯上擺放著的學生作業,感到一陣心酸,學生受到不平等的對待,而自己身為他們的班主任,卻不能為他們平反伸冤,這是何等無奈的事,更令她感到痛心的是,學校原是作育英才的地方,卻容此“害群之馬”在此摧殘學生純潔的心靈,這樣是非不分的做法,就不怕把學生們的思想來誤導?讓他們以為權勢可以解決一切,而不再需要公理了?

    驀然章心瑜回想到當毛仁品初到學校執教時,常將一些外國書刊拿出來炫耀,(因書刊內有他的作品)說他認識一位越僑。是“某某網站的站長魯適郎,說此君交遊甚廣,幾乎全世界的作家詩人都認識,(簡直是吹水唔抹咀)且手段闊綽,每次來越都會出錢請客,還誇口此君與很多編輯交情深厚,凡經過他手所轉交的文稿,沒有一篇會不刊登的,所以若想文章可以見報或刊登在外國的雜誌上,只要加入他所設的網站,成為他的詩友,一切就好辦得多了。章心瑜也是愛好寫作的,當然希望自己的文章可以獲刊登啦。同時,她也沒想過,該網站的站長魯適郎會是一個那麼霸道和囂張的人,所以便毫不猶豫的加入該網站了。

    但,當經過幾次的聚會後,(適郎每次回越都擺闊氣,宴請詩友)章心瑜就感到有些不對勁和後悔了,因章心瑜親眼目睹魯適郎在某次聚會時公然大聲的指責一位年輕女文友,說未經他同意居然私自投稿在某某刊物上,(只因該刊編輯不買他的帳),還揚言要踢此女文友“出局”,(其實他一看誰不順眼,不聽話,就會將人淘汰出網站,此舉已是人所共知的事),嚇得那女文友當場道歉,並許諾再不敢未經他同意就寄文章往別處去了,至此他才肯罷休,不再追究此事。還有,每次聚會時,他都把自己抬得高高,自我膨脹,說自己的詩如何了得,而每次介紹文友時,他都會說:“這位是某某大詩人”令人聽了都有些不以為然的感覺,因為有些文友,只不過剛在該網站發表了一兩首初學寫的“詩”,就可以成為“大詩人”,這似乎太誇張吧!每次當他掏出錢包來結帳時,那種表情和動作,就像是什麼大慈善家在做了什麼大善事般的樣子,讓人反感,虧那毛仁品,每次魯適郎回越,他都向學校請假,甘心情願的做魯適郎的“跟班”,對他唯唯諾諾,言聽計從,十足像一條搖尾乞憐,跟著主人身後,等待骨頭吃的餓狗。

      每次結帳時,魯適郎所費的數目,充其量也只不過是一二百美元吧了,根本就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因為在外國,一兩個人去唱“卡拉OK”的消費也不止一百美元啦,而他在越南用一張百元美鈔,就以為可以讓人看他的咀臉來行事,聽他指使,又何樂而不為呢?其實,以今日我國經濟起飛,人民生活比過去十年已富裕多多,區區一二百美元一餐宴客,在胡志明市是屢見不鮮,都是“家常便飯”的小製作,真不明居然有人甘受指使,低頭折腰,也可能這是章心瑜不懂人情世故,或自命清高吧!她參加幾次後,她就再沒興趣參加了。也不知是否這個原因,毛仁品對章心瑜的態度,也開始來個大轉變,凡事都似乎在玩“針對”。就像今次此事吧,明明只算是小事一件,既然在口頭上已警告過學生,也就算了,何必要嚴懲到記大過的程度呢?而且又不說明記大過的理由,又如何可以讓學生心服?何況,事情是錯在本身既是為人師表,卻在上課公然打瞌睡,而且是屢次發生的事,尤其每上課例必遲到,這些都是鐵證的事實,全校的老師每一提起都搖頭偷笑,當被學生揭發,就老羞成怒地對學生施壓力,難道當老師的,就有權來犯錯了嗎?就可以用老師的身份來欺壓學生嗎?這還有公理嗎?

      當章心瑜轉身離開時,還聽見毛主任洋洋得意的聲音在她背後傳來:

      「這班學生,簡直是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也,今次記我們大過,若再不知道好歹,我就解散該班,讓別班以此為鑑,不會再有這目無尊長的行為出現。」

      他把聲音特意提高,是故意的說給章心瑜聽,讓她知道,我毛仁品是有後盾,想怎樣做也可以,妳章心瑜一個教員是奈何我不得的。

      雖然章心瑜只是一位默默無名的老師沒權沒勢,但,她卻相信一件事,就是:“世上是有公理的,隻手是不能遮天的”,章心瑜也抉擇將會遞上辭職信,因為,經過這件事,以毛仁品這種小人的性格,他是不會放過自己的,他一定排除異己,會想盡辦法來除去這眼中釘的,與其等行動,自己何不自動請辭。可是未及請辭,就在今天校務處會議上,這個毛仁品公然就把章心瑜解雇而不用理由。其實本想「好頭好尾」教到月底才遞辭職信,再也不想對著這種卑鄙無恥的小人了。雖然,她是一千萬個捨不得離開自己的學生們,但,若然留下來,也沒法對自己的學生有什麼幫助,再留下來也就沒什麼意義了。只有在心底默默祝福他們,願他們能早日擺脫這魔掌吧,讓這些幼苗在充滿愛心的園丁悉心照顧下,可以在一片和諧的園圃中健康成長。

 

20099於越南

披刊於『越南華文文學第七期』2010.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