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與女

     “亞仁，你別迫我好嗎？我需要多一些時間來考慮，我不想在女兒不諒解下離開。”

     說到這裡，碧雲聽到開門的聲音，於是匆匆的說：

     “好了，我們下次再談吧，我女兒回來了，再見。”

     放下電話，碧雲走出房間，只見女兒已把摩托車放好，神情怪異的望著自己，碧雲也不為意，因為自從知悉母親要再婚時，這二個多月來，秀蘭都是用這種目光看著母親。

     不過，今天似乎有些特別，只見秀蘭凝望了母親幾妙時間後，她突然走向坐在客廳中的碧雲，握著母親的手，激動的說：

     “媽媽，對不起，我不該這樣自私，只為自己，而從不想想您們的處境，廿一年來，您含辛茹苦的養大了我，把最好的一切都給我，連人生最寶貴的青春都花在我的身上，廿一年前，只要您願意，有很多機會在您面前，等您來選擇，可是，您為了害怕別人不疼啺我，對我不好，而一一拒絕了到手的幸福，母替父職的撫養我，這廿一年來，您所過的日子，是多麼的淒清，難得廿多年後，您重逢了初戀情人，這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呀。因為對方現在也正單身一人，而且在尋找伴侶，可是，不孝的我，卻為了害怕別人笑我，說我母親一把年紀了，還要再嫁，真丟人等閒言閒語，所以強烈反對這婚事，令妳傷心痛苦了一段日子。媽媽，我錯了，我不應該只顧自己，而不理您的感受呀！前二天，我的好朋友珮瑤從美國回越探親，知悉一切後，對我說了以下的一段話，她說：

     “秀蘭，其實妳真的很幸福了，有一個這麼愛啺妳的媽媽，為了妳，她居然連幸福也不敢接受，廿多年前是這樣，而廿多後亦是這樣，可見母愛是多麼的偉大啊！而妳，身為女兒，可又有仔細地為母親想想呢？妳與偉文拍拖，也有一年多了，結婚只不過是遲早的事，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家人自然不會讓他住進妳家，到時候，妳出嫁了，家中只剩下伯母一人，守望著空洞洞的屋，整天孤零零的對著四面牆，連說話的對象也沒有，而最可憐的是，當她有病痛時，又有誰去侍奉她呢？秀蘭，現在已是什麼年代了，妳怎麼還是我在食古不化，在乎別人的看法呢？並不是我在美國生活了幾年，思想變得新潮了，拋開外國人不談吧！妳看，中國夠保守了吧，很多六七十歲的單身老人家，不也是再娶再嫁嗎？在性生活方面，他們想來是談不上了，最終的目標，也不外乎是想找個老伴，在日常生活中，可以有個談話的對象，彼此在精神上互相有個關照應吧了，一向思想守舊、古板出了名的中國人，現在也很贊成老人家找老伴的做法。只因他（她）們也明白，自己有了家庭，根本是不可能再照顧父母親的，既然這樣，為何還要擔殺他（她）們尋求心靈慰藉幸福的機會呢？退一步來說吧，就算妳夫家答應讓妳與丈夫搬回娘家住，難道妳就要妳母親再重過一次以前的生活嗎？那就是等妳生了兒女後，讓她這個當外婆的在家幫妳帶兒女，然後在奶粉和尿布中渡過最後的人生歲月嗎？在外國的老人家，七八十歲找伴侶也是極平常事，何況妳媽媽也只不過四十多歲吧了！妳又怎忍心要她寂寞孤單的渡過下半世呢？我不知道我這樣說，妳會否生氣，但我可是真心真意的為妳好，我不想妳因為當局者迷，而不客觀的去看清楚事實，讓伯母的幸福悄悄溜走，那時候，妳再追悔也沒用了。我希望妳可以好好細心的考慮一下我的話。妳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希望妳將來後悔一生。”媽媽呀，珮瑤的話，讓我有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的感覺。我真的太自私了，我三歲時，爸爸就離開了人世，媽媽妳咬緊牙關撫養我長下成人，那時候，您只不過只廿四歲，追求者大不乏人，但，為了我，您拒絕了所有的人，甘心情願的為了我這樣過了漫長的廿一載，如今，我已長大了，而且特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庭，可是，我卻完全忽視您為我所負出的一切，全心全意只為自己想，一些也沒為您的將來打算，要不是珮瑤，我真要成為一個不孝的女兒了。“媽媽，您放心跟仁叔過西德生活吧，我不會再阻止您了，我衷心祝福您和仁叔，永遠幸福。”

     女兒的一席話，讓碧雲感到眼眶發熱，把女兒擁抱在懷中，她的淚水不住的滴在秀蘭背上。這二個多月來女兒對自己的冷戰，終於可以化解了，而且還得到女兒的諒解，又怎不教她喜極而泣呢？一直以來，女兒就是她的命根一樣，只要女兒開心快樂，她就心甘情願自己忍受委屈和痛苦。

   陳嘉仁是她中學同學，也是她的初戀情人，在相愛一年多後，嘉仁家人偷渡出國，跟著在西德結了婚，而碧雲不久也有了自己的家庭。

     想不到的是，在一年前，某個敘會中，二人竟然重逢了。嘉仁喪妻多年，二個女兒都各自成家立業，便起了續絃之心，於是和友人結伴回越南來物色對象，卻不料機緣巧合，居然讓二人碰了面，更讓久滅了的愛火重燃起來。回西德後，嘉仁不停的與碧雲電話聯絡，在二個多月前，嘉仁還向碧雲求婚。不過，當碧雲知會女兒後，卻遭到秀蘭強然反對，和母親大大的吵了起來，接下來的日子，秀蘭對碧雲也是不啾不啋令碧雲感到痛苦和難堪。

     這二個多月來，碧雲真是感到疲累不已。在家要看女兒冷漠木然的臉色，而嘉仁又不斷的在催她，讓她心煩得很。為了女兒，她原想拒絕嘉仁的，也不知是否初戀真是最難忘，還是寂寞得太久了？數十年前和嘉仁相識到相愛的情景，竟然像影話戲般，不斷的在她腦海中浮現出來，種種甜蜜往事，令她響往和回味。正當她夾在親情與愛情之中受盡煎敖，感到萬念俱灰想放棄時，女兒竟然想通了，終於肯接受嘉仁，這種轉變，令碧雲喜出望外，對前景燃起了新的希望。她只想趕快把這喜訊告訴嘉仁，讓他也可以知道，他們的結合，經過女兒百般阻撓，最終也讓女兒回心轉意，欣然接受了。這點是碧雲感到最欣慰的事。因為沒有什麼可以讓女兒諒解自己和接受自己的另一半，更值得高興的事了。

                       2010.4.15披刊於『越南華文文學』第八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