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蛩的警悟

 

秋夜悶熱,我在大槐樹下納涼,雙目微閉,就像懶僧入定。樹上蟄伏一隻目閃青光的大黑貓,友愛地望著地上亂竄的老鼠,倒吸引了遠處覓食的貓頭鷹,灌木叢裡鬼影憧憧。

想起十年前,我離休后閒得發慌,寫幾篇遊戲文章玩玩,想不到馬上得到越文報章的青睞,還連續得了兩項大獎。我鼓其餘勇,投華文報,先後在旅遊版和文藝版連續發表,順理成章地成了該報一員幹將。

十年來,我寫了越文文章千餘篇,成了兩本雜誌的基本撰稿人,還得到他們的禮遇,以報人待之。逢年過節或臥病期間,我都收到他們的花束、禮品、慰問金。給越文報章撰文,我可以馳騁自如,大力弘揚中華文化,頌揚故國,不像寫華文那樣要瞻前顧後,唯恐馬有失蹄。

我篤信美國作家海明威的話:“行萬里路、出一本書、留下一段情話”。三年前,我跟導師阮麟勇教授自費出了一本書,至今餘悸猶在:虧本事小,推銷煩惱事大。不久前,“婦女出版社”約談,願意出版我的自選集,並且名字也定好:“秉燭夜談”。感謝他們遞出了橄欖枝,但我正專心致志於大大小小的徵文比賽,有心無力。

我和華文報編者的交情雖然“淡如水”,但我的文章刊出率極高,大日子必定事先約稿;乾坤定矣,亦復何求?但好景不長,去年秋天,一個小小的人事變更,我就被推進了深淵。過客的大名還屢屢見於版面,不過是“退稿名單”;投文藝版,嫌“文藝氣息不足”,投旅遊版,則嫌“文藝味過於濃厚”(?);破天荒“春刊”沒有過客立錐之地。

華文日報本來讀者層面就不廣,加上稿費太菲薄,向來為高人雅士所不屑。新上任的小編輯對我滿腔熱血視而不見——我向來愛收集笑料,是“搞笑年輕人”的資深作者,覺得自己的“收穫”倒也不少。

我處於低谷時偏偏又在國外連續中了三項獎:蘇州杯、紐西蘭杯、蔡麗雙杯,但投華文稿統統吃閉門羹。按常理,作為當地唯一華文日報,要刊登頂尖作品,做到“滄海拾貝”。我雖然談不上文章高手,但我獲獎有案可查;難道我們的小編輯比外國白髮蒼蒼的學者來得高明,要霸佔藍天一角,斬殺出頭鳥,是可忍孰不可忍?

受不了這口惡氣,我於是重炮出擊;豈料小編輯盤根錯節,巍然不動。不要小覷小編輯知識層次不高,卻有唾面自乾的過人本事。對陣單挑,對方常年掛免戰牌,你說掃興不掃興?

我只好學香港人的絕招(雖嫌有點兒“阿Q”):“老闆炒你的魷魚,你同樣可以炒老闆的魷魚”。我於是鐵了心,不再投稿,雖然游刃空間窄了點兒,但心安理得。我知道即使湄江斷流,小編輯自有妙方:從國外搬兵,使文藝版各國高手雲集,四季發“夢”,豈不熱鬧——天下興亡,匹夫無責!

“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我在涼風習習中呼呼入睡,渾然忘我;秋夜的小精靈趁機聒噪,“知了”聲不絕於耳。我朦朧中聽懂了小精靈的語言,“知了、知了”,知了:知既定大計,了卻一樁心事。什麼發展民族文藝?愚者若我在被糊弄而不知,小編輯根正苗紅繼續扛他的大旗。

如果有機會投信任票,我一定投小編輯一票。請韓國濟州島的石翁仲證鑒:我,過客,決不食言!

                                     

                                            2016.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