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起兮,又到桂花蟬時節

 

 

河內三伏天酷熱難當,晚上即使電風扇開足馬力,吹出來也是一股熱風,令人難以入眠。河內冬日平常不冷不熱,但只要寒潮乍到,立即寒風透骨,任你重重包裝,還是直打哆嗦;即使生長在冰封國度的人說起也是談虎色變。比冬老人早半拍,當西北風掃落街頭法國梧桐的一片片落葉,人們就“一葉知秋”。秋風送來沁人心肺的涼意,老東京稱為“heo may“,我找不到恰當的中譯詞。有趣的是,差不多所有的河內美食都集中在這個金色的季節。我雖然不是河內人,但四年負笈,已跟河內結了不解之緣。我曾寫了一首詩表達對半個世紀前河內之秋的懷念:

西湖夕照桂花飛,小徑村姑掩竹扉;

翠米菱茭荷葉綠,禾蟲上市錦蟬肥。

 

 

 

 

人們稱它為“桂花蟬“(亦稱錦蟬)因其香氣酷似桂花,而外形像蟬;其實,桂花蟬的香味不像桂花而自成一格,跟蟬(知了)更是毫無瓜葛。

桂花蟬屬半翅目(蟬屬全翅目)水生昆蟲,生性兇猛,蟄伏在池邊水草,小魚蝦游過時就躍入水中,附在獵物身上吸血為生。它有趨光性,以前,晚間在田頭燒一盞汽燈就能誘捕一竹蘿。桂花蟬體長約8-9釐米,最長可達12釐米,3釐米,是現存個頭最大的昆蟲。蟬體黃褐色,背有黑紋,活像一隻大蟑螂(左:手畫圖)。我們人類是女性灑香水引誘男士,動物界則相反,雄性散發氣味吸引異性。桂花蟬也一樣,雄蟲腹腔背面有一對香腺,除了用以取悅“女友”,還可自衛。

    人類對自然界向來缺乏親善,造成生態環境的惡化,近年桂花蟬幾乎絕跡。上世紀八十年代,我的一位住在第十一郡的南方朋友,家有池塘,特意送給我五隻活生生的桂花蟬,它的肥美,好像至今還頰齒留香。可見,老西貢所說幾十年前,傍晚在檳城街市附近的電線杆都可以抓到桂花蟬,此言不虛。

桂花蟬最高級的吃法是取其香腺,用鹽水泡出澄清的精油,吃時只用牙籤沾少許就異香撲鼻。次一等的吃法是連肉浸上魚露,吃時用吸管吸取一、二滴加在食品上。桂花蟬精油極易揮發,要兩層密封才能長久保管。蟬肉、尤其是帶卵的雌蟬,蒸吃十分鮮美。

國門開放,我去的地方多了,才知道吃桂花蟬不是越南北方人的專利。廣東人出了名“無所不食”,我的老家廣州番禺鍾家村有一家“四海一家”食肆,每到“十月桂花香滿園,它的拿手菜桂花蟬淮山瘦肉湯和“油炸桂花蟬”招徠了無數食客,但他們的全蟲吃法跟越南大相徑庭。泰國人稱桂花蟬為mangda,他們的吃法是把蟲去頭、足、翅,蒸熟後撕碎,加蔬菜涼拌。我聽說桂花蟬還是助戰良藥,“陽剛指數”5(最高),幾乎與“威而鋼“(viagra)平起平坐,信不信由你!

據越南已故鄉土作家兼美食家武鵬的考證,2200年前,西漢初期,當越南還隸屬南越國象郡時,國王趙佗把桂花蟬當作土儀獻給漢惠帝,帝食而甘之,認為其味像桂花,又適值桂花時節,因而得名,流傳至今。

像所有的天然芳香物質都是醇類的酯化物,桂花蟬香也不例外;最有權威的研究是1957年,已故越南生物化學家阮登心博士在德國慕尼克實驗室用電泳法測定為E-2酯乙酸六環醇。越南的人工合成蟬香是近廿年的事,但經美食家鑒定,只等於天然香的1%,得不到市場容納。一直冷眼旁觀的泰國人,異軍突起,拋出市場“Mai Ploy”牌的人造香精,能達到天然香的50%,立即風行全球,我們在越南能吃到的大都是這個品牌。據我的一位河內友人說,想品嚐天然蟬香,唯有到河內魚膾街的一家蒸粉卷鋪,一碟蒸粉卷加一滴蟬香只賣三萬元。這個價錢能吃到天然蟬香?可能這位朋友“善意說謊想滿足我這個桂花蟬搜尋迷,姑妄言之,我們也不妨“姑妄聽之”,無傷大雅。

“牡丹雖好,還要綠葉扶持”,合成蟬香還不能巧奪天工,那是因為除了主要成份外,還需要十來種衍生物,才能形成桂花蟬濃郁而誘人的香味——老天總要留下一手,這個關鍵性的秘密,人類恐怕永遠也解不開。

有報導說,越南“熱帶生物科學實驗中心”計劃逐步恢復野生桂花蟬。等不及他們慢條斯理的試驗,河內和西貢古芝縣已養殖成功。桂花蟬天性貪吃,生長期短,繁殖率高,因此並不像我們想象中難養。養殖成功,使桂花蟬香精價格一落千丈(下圖),並使越南領跑“桂花蟬大國”。有機會我將再著專文介紹。

 

 

地球是我們共同的家,兔子還不吃窩邊草,而我們人類正以農藥、溫室氣體、有毒排放,每時每刻在毀壞自己的安樂窩。但願人類與各種生物和諧共存,我們在這個世界上才不致陷於孤獨。

 

寫於2008年秋,2012.5.19修改,2017.7.21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