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去,是永恆生命的開始

 

■焚給書畫家關存志恩師

 

 

    六月,是一個悲戚戚沉甸甸離情別緒譜寫成的季節。

    六月十九日,乍來的一縷輕風,不!那是一帖苦澀又鹹味凄凄又涼涼的忘言之箋。

    不敢相信,難以置信我那雙眼眸啊!

    就在六月十日那個晨曦,您竟……竟抉擇背上畫具的行囊步入人生旅程最終的驛站。沉沉的冥思遺留給思念萬千的我……

    您,隨著湄公河水這頭迎風豪飲吭歌,放舟遠航,愈航愈遠,越遠越……波瀾呼嘯聲聲中,我再也喚不到這個尊崇的名字,只能在寒風凄雨朦朧中逐漸明晰了您的神態,腦海一直蕩漾著昨日澄澈的絢麗,您的笑靨在風中綻放得很燦燦亮亮。還有呢?是今朝彌漫的風沙?抑或明夜渺茫的月色?全已茫然!無敢想像。也不想去聆聽及追問那季鳥唱蟲鳴憂心慘慘的詮釋。有關您的離去!

    此際,佇立此岸,遙望遠方,再遠方處,對著一片風颯落葉去默念一闕悼詩絕句,是我何等無奈何等蒼涼的唯一表白……

    淡淡的月痕,疏疏的花影。一陣陣凄風襲面而來,四下岑寂,您選擇躡踽獨行,消消瘦瘦的身子,一步一龍,踉蹌在陽光照耀不著的陰森孤影。對您的離去,我應該怎麼說呢!……

    微風為伴,綠草相依。您提著一股黯淡的哀愁隨風凌飛、隨風飄蕩……

    仲夏之夜漫漫,風淒露冷。白雲啊一片白雲!如今,不需再細數荒寂、蕭瑟了!……

    當我夢中驚醒,黯黯的燭影燃盡,寂寂的風聲掠過,遍地殘花落葉再如斯的無奈惆悵……就這樣,晨昏,已黯然地走了。九天整,整整九天,朦朧的月色總使人掀起了一絲惋惜,千縷牽掛,萬顆淚水,還有那片片用情真真意切切疊成的,的哀傷啊……

    也許是六月十九的朝陽跟我來個開玩笑?也許是昨日師生的情愫模糊了我今早的視線?也許是黃葉從容步下舞台把椏枝交給夏秋去裝飾一幀耀眼的風景?也許,也許吧,還有許許多多的也許!……

    多年來,師生濃厚的情感,談笑風生有過,歡樂也曾……如今,驀然回首,溫馨已遠走,只不過換來一個春歡聚夏別離的絕響。從此以後,天南和地北就兩端永遠訣別了。

    雁飛匆匆,葉飄無聲,諸事隨風若水流,此懷無處不唏噓,不唏噓……

    重讀您那冉冉裊裊的自每一深邃的瞳中升起,凌亂不堪得斷腸人在天涯的,是我啊!

    您可知道麼?只能搜集到您那風飛過樹的留言,而翻盡了整座堤城卻找不回尋不到你的孤身孑影……您何在?您何在呢?

既然老繭片片脫落,又何必那麼著意再剪去貼來的憔悴?來時,您雙鬢染霜,風蕭雨喋兼程。歸去,您滿腹滄桑,塵封斑駁僕僕。如今呢?

不能迎迓您第一面春顏的到來,怎麼就連最終目送您離我遠去那一天的背景亦無,亦無啊……

我是趕自一樹寒蟬凄切鳴叫的季節,捎來一袋滿天星辰明月前來慰問,還帶您素來所愛的。然,冷落的夏季!今宵醒來您是否依舊,或纖纖柳條搖曳?或曉風殘月?

河畔徘徊已良久,卻撈不到您一點半滴桃紅柳綠漣漪的春水,那雙眸是如何苦澀一如再淚再熱淚啊!何須再介意幾度掙扎和幾曾拼搏,都呼喚不回您的歸來!

沒春的來日,前途啊前途,桃李何時滿園香?斷腸怎堪頻頻回顧!千絲柔情才暖意,晨露絮語三兩,唯有獨自撫平悲酸。挺身杆腰,驅馬長嘯、馳騁!奔騰向陽!

夏秋過後,毛筆肯定爬滿濃密的斑腮,翰墨也擱淺在悲歡離合間,擠不出一滴一滴芬芳的笑意。畫壇的歷史天空一顆星辰從此隕落……

滿庭虛空荒涼,無人清掃了,荷花啊!您說哪!可憐不可憐?

都是那麼的脆弱麼?孤燕啞聲!

除了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那壺熱去冷來的釀酒呢?

請不要問不要問了!撥不開層層的迷霧,唯好披上那件新思舊憶的師恩漫步人生旅程!塗出一頁小不點兒的彎月也可婆娑輕影!不用畏縮在最暗暗的角隅!

睡了!不用很張揚的歡樂號角,去喚醒整片蓊蓊郁郁的青松翠柏來相送。也不在乎那箋平平仄仄的詩韻風中笛聲?那幅群鶴為伴的珍藏。您,畢生是如斯低調的!

如果注定離去是一種解脫是一種超凡!您身上那襤褸的鄉愁請灑脫摘下!每逢六月,不忘托雁羽為您縫縫再補補……

從此以後,您的名字就刻在堤岸裡,刻在聽雨樓上,刻在一個未曾被遺忘過的畫壇中,還有刻在草堂禪寺五百羅漢和華嚴寺十八米觀音的牆壁上……

又一頁不朽的史冊上閃爍著那一顆熟悉的名字……

都說嘛!餘暉脈脈不完全西沉,只不過悠閑在一個凄清幽美的懷人境界……

歸去吧!恩師啊恩師!歸去吧!

別把揮淚藏起、帶走。

路上好走!漫步走!要走好!…….

請小心著涼、受冷……保重萬萬千千!

難得八秩有一的高齡,扶好一把,讓我再為您從臉上抹落那首不很動聽的哀歌。再度整整衣冠。

手上挪動的顆顆佛珠是那忐忑不安的心再為您作一次老早的祈禱……

西方一道金光霞彩已現,阿彌陀佛終於接引了。

就走吧!清淨登入極樂。

聞…佛…說…法……

 

後記:2012619日星期二清晨,翻開《西貢解放日報》才得悉教我寫畫的關存志恩師在610日早上9點西游,心中剎那黯然無色,難以相信,才相見不久,今日就別離,人生來去太匆匆,感慨萬千,寫成此文為永遠的追悼!

                                                          2012.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