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質樸田家語

落盡繁華見真淳

王耀東先生《陶罐母親》點評

 

 

    這首詩寫得異常感人,異常精警,讀後讓人有落淚的感受。作者王耀東先生以陶罐為詠物的載體,描寫深沉的母愛。詩歌沒有用華麗的語言,而是用非常質樸真淳的鄉土語言來描寫,顯得格外質樸生動,一股強勁的鄉土氣息迎面而來,帶著土地的滋味,帶著根性的力量,為詩壇注入一股清新的風氣。

詩歌共分四節,第一節,兒童時的記憶應該有很多,作者獨選陶罐回憶母愛,足見印象之深,使詩歌吟詠的主題異常鮮明突出。作者不直言陶罐在井中打水的過程,而是用“黑與白之間”“旋轉的球體”具體、生動、細緻地表現陶罐打上水來晃晃悠悠的情態,讀者前面就不能聯想起母親打水時的親切情景。黑與白,色彩對比強烈,有天地與陶罐的顏色對比,有井水與陶罐的對比,單色調也顯示出生活的艱難。“旋轉”一詞,彷彿讓人想到命運的起伏動蕩和不穩定,也讓人想到即便是命運顛簸,也要顫顫巍巍得堅持下去。“意想不到的空間”和“旋轉”還有多重含義,那就是作者幼小時看到母親的繁忙得用陶罐打水還帶來快樂。旋轉的陶罐承載了母親的痛苦和繁忙,兒童眼中看到的則是趣味和歡樂。

第二節寫母親獨自用陶罐打水的寧靜、專注和時間的久長,她從春天百花開放一直到落雪紛飛,一年四季都在用陶罐打水。作者幼年就這樣看著母親用陶罐打水不斷成長。

第三節進一步刻畫陶罐打水的情景。“進入古老的遠處,光的負重撞擊著濕漉漉的音樂”比兒童眼中黑白空間之間旋轉的樂趣更加深刻。作者在時間和空間上進行了拓展,光彷彿有了重量,井繩濕漉漉的,拉動井繩的聲音彷彿是音樂一樣,伴隨著水波搖動的光影顫悠悠得拉上來。作者用“濕漉漉的音樂”一詞極為生動傳神,是地道的詩家語,打通了視覺、聲覺的區別。呼吸急促有節奏,顯得母親的勞動就像一首和樂的詩歌一樣。用托起影子來寫托起身軀,可謂舉重若輕。一次次把(陶罐中的)水波舉起,輕盈與繁重對舉。

作者最喜歡傾聽井繩磨動井口的“絲絲拉拉的律動”,土得掉渣,但異常形象,非熟悉農家生活者不易道之。絲絲拉拉的口語是多麼生動,彷彿作者回憶母親辛勞的嗚咽抽泣之聲。母親的辛勞使家中充滿了幸福和歡樂。“雪花遠了,春花開了”,喃喃自語中帶著多少含淚的深情。作者喝著母親用陶罐打來的水,吃著母親用陶罐打來的水所澆地的糧食,充滿了感恩之情。母親用陶罐的水洗淨了作者的心靈,陶罐水讓作者永遠懷著莊稼人的質樸,懷著莊稼人的真誠去闖蕩世間。從井中升起的陶罐猶如旭日升空,作者就是母親手中的陶罐,母親用純淨的水和辛勤的勞動把這個質樸的陶罐打磨的光亮燦爛。陶罐的水培育著一棵幼苗長成參天大樹。

詩歌未必用華麗的辭藻,繽紛的色彩,樸素真淳的鄉土語言照樣可以打動人心。王耀東先生的鄉土詩非常鮮活,異常生動,注重細節刻畫和語言的錘煉。黑白之間的旋轉,極具動態。絲絲拉拉的聲音帶有沙啞沉重的味道,非常妥帖得傳達出母親的辛勞和自己的沉甸甸的記憶。《陶罐母親》顯示了作者深厚的生活積澱、敏銳的觀察力、高度的概括力,作者的眼睛善於發現,能準確地捕捉典型生活場景的瞬間。應該說,他描寫詩歌的場景和其書畫才能密不可分,詩中有畫的場景,畫中有詩的內涵。捕捉生動的瞬間需要對生活有敏銳的觀察力,而把各種感覺打通,需要超越表象的理解力。詩歌的創作需要理解力和觀察力,這是我從王耀東先生詩歌《陶罐母親》得到的另外的啟示。

 

附錄

 

王耀東的詩《陶罐·母親》

 

我已經七歲了

卻只認識一只灰色的陶罐

順著這個旋轉的球體

才能找到黑與白意想不到的空間

母親繁忙時給我的喜悅

也在這裡  我喜歡母親

提著這只陶罐去打水

 

沒見過她如何去關注路邊那幾棵小桃樹

也沒見誰來幫她一下

古老的黑洞洞的井

是我讀不懂的文字  沉默的等待

母親在此彎下腰來  教我

她背上落滿厚厚的雪花

 

陶罐順著母親的手  下陷

進入古老的遠處  光的負重撞擊著濕漉漉的音樂

母親用急促而有節奏的呼吸

拖起井下長長的影子

一次次地把陶罐中的水波舉起

 

我最喜歡聽粗粗的那條井繩  磨動井口的

那種律動

絲絲拉拉的就這樣磨響了家中最有活力的歲月

抬頭之間  滿天的雪花遠了

眼前的春花開了

這就是我的母親

竟用這一只陶罐的井水洗亮了我幼心

把一顆旭日升上了孤獨的高空

一棵大樹瞬間在眼前綠了

                     2015.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