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意的方舟

    方舟是飽含詩意的, 這是我讀過他的新著『穿過酒杯之中的醉』的切實感受。他的文字在魔方、在舞蹈、在幻化，在詩意地張揚著情感的魔力。

    方舟說：“這本詩集題材多樣，皆是我在手機上隨手拈來之作，多是情感的坦露和宣泄，有些哲理，也有些迷茫和無奈。”我就是從他卷尾的《日子》穿過他的“酒杯”，進入了他的情感世界並與他一起沉醉的。我眼簾的《日子》，通篇也就百字：“從黃昏寫到拂曉——一抹霞光，沉重如夕陽之西墜，漸漸地黯然。”

    方舟是山東乳山人，本名方喜利，有作品收入中學語文課本，著有《最初的感覺》《游在城市邊角的魚》《蒲公英》等詩歌及散文詩集，現在新華社工作，係青島市作家協會副主席。 

    『穿過酒杯之中的醉』是他新近出版的散文集，全集共分三輯，各輯是按時間先後依次編排的，時間跨度從2007年1月31日到2009年12月22日的三年時間。把這本厚達261頁的集子攤開來看，整個集子是詩意澎湃浩瀚的大海。

輯一：輕吟低訴，星狀構架成就“大散文。”他這輯裡的文章是纏綿的、純真的、大寫意的。他的每一章作品既可獨立成篇，一章章延伸著讀下去，又渾然一體成為一篇大文章，章與章之間呈或遞進或並列的星狀構架，反復玩味別有一番情趣。詩人情感之溫潤、之細膩、之豐富、之無奈，均透過詩意濃縮的文字令人沉醉——“我不願你的目光，再去憂郁著那片天空，那片草地，或者那棵樹（《我不願》）。”

    他分明是在對著一個人在傾訴，其情感是那麼真實，那麼刻骨銘心的自然流淌——“你是我的一本書，令我百讀不厭，像唐詩宋詞，警句連連……那是一部豪華大片，蒙太奇著一幕一幕動人的情景？跌宕起伏的故事，演繹著生命的喜怒哀樂”並說“思念是一針麻醉劑，日日注進肌體，讓我忘卻疼痛，我期待一杯佳釀，讓我沉醉與無奈的夜晚和黃昏”（《你是》）。

    詩人大都重情，正因為其情感的豐盈，才連綿不斷地豐盈出不朽的詩章——“穿過酒吧的醉意，穿過紅燈區的妖冶，那是天籟之音，那是小林妖的讖語，在預示著你的未來，攝人魂魄”（《那夜》）。  

    女人是酒：“沐浴著上蒼的甘霖，細數著星星的雨點，飄飄如九天之上，欲仙的感覺，是投身於雲海之中，是降臨昆侖之巔”（《明天》）。“風靜靜地走了，雨在三層的樓外徘徊。街上的紅雨傘是一道風景，裝飾了每一個路口，又慢慢地飄失或者升起”（《我的桃花源裡》）。並說：“我是一扇緊緊關閉的大門，輕輕地叩擊，慢慢地彈響，門軸似升起於遙遠的歷史，蕩然於幽谷之中。花的開放，豁然地開朗。”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桃花源。而方舟的“桃花源”很美，美在語境，美在意境，美在凄婉，美在涓涓流淌舒展自如的文字和蕩開凡塵心靈飛揚的天外之音——“破網而躍，躍過高高的門。魚的逃亡，是一頁剛剛翻開的書，我熟讀的那尾，正撲面而來”《魚的逃亡》。之後的《酒後歸來》、《回歸》、《你是我的羊》、《你忒毒》、《那日》、《走進麥田》、《離開》《我被你屏蔽》《桃花哭了》《再見伊人》等等等等，他的快樂、他的迷茫和無奈，一步步的無助並幸福著，一章章的鏈接並延伸著。應該說，他這一輯的語言非常美，每一個文字，如音符般，飛翔在他情感的天空——“敕賴川上，陰山腳下，那日走失了我的羊群，那群草原上的魂。我的羊是一片白浪花，倏然的湧起又消散了，咩咩之音，沙沙之語，朦朦之意。在潮起潮落之時，我看見的是一輪明月”（《你是我的羊》）。

    方舟有著超脫的運作語言的高超功力，他能駕輕就熟地將自己內心的感悟駕馭著想像的翅膀，通過異變文字的載體，將自己的臆想利用通感等藝術手法准確地表達出來，並達到了物我兩忘的地步——“我若空中的一片殘葉，一會空中，一會地上，黃昏濕了回家的路”（《你是我的羊》）。“人在浪濤聲邊，心若礁石般冷漠。船都擱淺了，我度不過那灣淺淺的水。那杯苦苦的咖啡，那杯澀澀的酒，我們守著沉默，守著自己的一腔心事。各自的世界，任憑海浪一波一波躍上礁石，漫過提岸”（《走近黃昏》）。

    輯二：蕩氣回腸，用大愛彈奏動人詩章。輯二是方舟先生的大散文集散地。起點應該從被留守在第一輯歲尾年初的《冬至》——“日子是一棵大蔥，自今天，一寸寸地長了，倏然靚麗了我的眼睛”開始。

    撞擊我眼球的有《好想看大雪》《布魯日的狗與他的主人》《目睹櫻花》《櫻花時節》《不是天氣的報告》《元宵之夜》《五月的風》以及《紅蜻蜓》等。他這輯裡的散文詩是從小我到大我情感的升華，少了失意和惆悵，取而代之的是對世界、對人類的愛和銘心的感動，是通向世界抵達人們心靈世界的金鑰匙。

    《好想看大雪》:“如席的雪花在那首古詩裡——杭城的雪——湖畔的梅花——雲煙一樣飄然的白樺樹的霧凇——那最大的一朵，捧獻在你的手心。讓你聞到春的芳香，正一路飄然而至……”用繽紛的意像鏈接著，馳騁著想像的駿馬，恬靜的文字如讀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一般。

    在這輯裡，他還有幾篇游歷國外的散章，如《布魯日的狗與他的主人》，就寫了一只沒有自由，沒有尊嚴，被虐待在陽光下，遭受著屈辱和非狗命運的乞丐狗。方舟同情弱勢群體，這種悲憫與博愛情懷也同樣浸潤在《和菊之韻》以及為汶川、玉樹寫的《不輕言放棄》等篇章中。

    在他寫旅外的散文詩中，寫得最好的當屬《目睹櫻花》《櫻花時節》。詩人細膩的情感完全浸潤在賞花的字裡行間：“其實，櫻花初放之時，我總想躲在無人的一角，看看櫻花在如何快樂著春天，也想聽聽花與蜂蝶的私語，” “不過，目睹櫻花之最，莫過於櫻花飄落之時。一剎那之間，猶如冬天驀地降臨，香雪飄瑞”（《目睹櫻花》）。“這是五月了，櫻花似潮，杜鵑聲聲，此時，我多麼想把自己浸泡在酒裡，再慢慢地沉醉，然後就躺在櫻花樹下，任落英紛紛，將我悄悄地埋葬”（《櫻花時節》）。他把櫻花寫得極富靈性而又溫存悱惻，這讓我從另一個角度領略了方舟先生的情感世界，而這個角度，又恰好成就了他細微的不同於往常的寫作風格——駕著想像的駿馬，以飽滿的激情，一波波地魔方著文字繽紛的意像，在碧草藍天間，靈動曼妙地舒緩並張弛著他的意緒。

    他這樣的佳作貫穿著他的整部作品，因為文字對於他，就是觸手可及的魔方，他可以隨時幻化成陸離游弋的情感磁場——《山楂樹》《不是天氣的報告》《元宵之夜》《養馬島》《舊船》等等作品，都曾不斷流連並打磨過我的目光。如《那一片海》：“風的港灣，海的港灣、船泊在哪兒？……鐵蹄。槍刺。艦橋下飄舞的膏藥旗是揭不去的疼痛……”“魚的穿越，時光的穿越，一百年、一萬年的穿越。暗流、險灘，海底伏著礁石的牙齒，……風雨的穿越，日月的穿越。一百個、一萬個靈魂的穿越”（《晾曬》）。讀這樣的作品，眼前所呈現的，就是一排一排的簇擁著喧囂的世事滄桑的波浪。還有為寫汶川地震寫的《不輕言放棄》《回家》《紅蜻蜓》，都在代言著深陷巨大悲痛的災民飽含淚水的在傾訴、在哭泣：“讓我們回家，親愛的，讓我們一起回家。親愛的，你為什麼不提醒我戴上頭盔呢？你為什麼不囑咐我慢點再慢點呢？你的雙手是那樣無力。你太疲倦了，像三天三夜的加班，我們又走在回家的路上”（《回家》）。“我的紅蜻蜓飛走了。媽媽，在那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正是鮮花開放的日子，我的紅蜻蜓飛走了。媽媽，我瑟瑟顫抖在小屋的一角……一種末日之感，一種死亡的恐懼，像蛇一樣深入我的骨肉之中，爾後就墜入無盡的黑暗裡了。……媽媽，黑暗的世界我怕！死寂的世界我怕！孤單的世界我怕！”我在新近寫的一篇評論中說：真情能打敗高超的技巧。

    輯三：是方舟2009年創作的散文詩，收入的篇目較前兩輯相對少些，有22篇。這輯裡《穿過酒杯之中的醉》是全集的點題之筆，還有《記憶是你逝去的背影》《人在雨中走過》等都是我喜歡的作品。方舟是性情中人，內心世界容不得半點瑕疵，他在後記中說：“詩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他優雅閑適著我的生活。我為自己碌碌無為而安逸、平靜並且幸福著。”並說：“生命是一杯酒，我在淺嘗慢酌、細細品味之時，有時好像悟透了一切，有時好像一切都在混沌之中。”人是矛盾的統一體，大詩人蘇東坡就很現實地說“人生如夢。”因為他們不願做作，不願人雲亦雲地假崇高，他們發表的是個人內心世界的真實感受。“一切都是虛無縹緲。一切都是真實存在。一切都是穿過酒杯之中的醉”（《穿過酒杯之中的醉》）。

    方舟對散文詩寫作有著自己的主張：“沒有詩的意境和詩的韻味，那就不是散文詩，散文詩的核心價值是詩，而不是其他”（《後記》）。這觀點就體現在他的創作中。不過，我想，方舟先生也需要嘗試如余秋雨般洋洋灑灑的大散文。在題材之間也不妨做些相互的滲透或逾越。

    就在本文就要結束的時候，北京著名詩人、畫家王耀東老師又匆匆為我補寄了一本詩刊《黃河詩報》秋季號。我驚奇的發現，詩刊推出了青島的“散文詩方陣。”原來青島是中國散文詩創作最活躍的城市，緣由是這座城市長期受到了走在中國散文詩創作前列的領軍人物老詩人耿林莽的影響。方陣共推出六位青島實力詩人的作品，而方舟就獨占一隅。

朦朧若一片夜空，三兩顆星點。

寥落的酒吧，一杯空空的醉。

超然的方舟，豁達的方舟，真實的方舟，有些迷茫和無奈的方舟，又為我們留下了恬然的意境：“一杯空空的醉。”

                           2011年12月12日下午於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