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  折射的光芒

 

●讀艾砂、馬乙亞伉儷詩集『凹凸情』

 

 

一滴情也不輕拋/一滴露也灑落禾間/ 一滴水要升騰成雲/一滴血敘述祖宗的恩典/珍惜一滴情/挽生民之塗炭/珍惜一滴血/去喂磅礡的河山……

 

這是一位時年79歲詩人艾砂創作的《一滴》,如今詩人已經89歲了,他將一生的閱歷化作取之不盡的財富,化作感恩奉獻的《一滴》,這一滴,應該是他和妻子馬乙亞自費辦刊共同耕耘『稻香湖』中的“一滴”!是啊——“一滴情也不輕拋/一滴露也灑落禾間”讓我們“珍惜一滴情/挽生民之塗炭/珍惜一滴血/去喂磅礡的河山/珍惜一滴水/潤活干涸的古樓蘭”。這是何種的胸襟與氣魄,盡管現實對他們夫妻是那麼的殘酷和不公,但他毫無怨言,只求奉獻。著名詩人徐放說:“此詩滲透著作者一種磅礡豪氣,一種忘我精神,閃耀著剛烈的民族自信心,簡潔而又含蓄,真情而又激蕩,純真而又豐滿,輝煌而又神聖……”

 

凹凸人生感天地  “地下”結成並蒂蓮

 

“凹  練過/太上老君的油鍋/凸  攀過/莊周夢蝶式的險坡/走背字難免負著下策/我那激情之潭依然潺潺流水/“廉頗老矣”暮鼓未歇/還要燃起最後的紅燭/爆開梅花嶺上的篝火”(《凹凸情》)。

 

艾砂,原名劉沙,學名劉樹春,生於1923年8月。1937年“七七事變”後,十三歲的艾砂上學夢破滅了,但他酷愛讀書,他讀了魯迅、郭沫若、茅盾、冰心、胡風以及高爾基、契訶夫、別林斯基、托爾斯泰、巴爾扎克、雨果等人的作品,16歲那年開始了文學創作。處女作散文《遐想》發表在『蒙疆新報』副刊上。1943年末至1944年夏,他先後創作發表了短篇小說《虹》、中篇小說《動蕩》、《蠢流》。他的這些具有愛國思想的文章,很快引起日偽特務機關的關注,把他打入了“抗日危險分子”的黑名單。

 

 1945年春,經過游擊司令部批准,艾砂經朋友介紹考入西安『正報』編輯部,期間,開始用艾砂的筆名發表小說、散文、詩歌作品。由於文章中有反內戰、反蔣“情緒”,他又被列入了國民黨特務抓捕的黑名單。1946年夏,艾砂被迫離開西安,經北京到沈陽。

 

在沈陽,艾砂接觸了共產黨地下黨曹清、江南、王際強等人,他與曹清等人利用『沈陽日報』副刊創辦了『詩戰線』,利用沈陽『前進報』副刊創辦了『詩哨』,利用『新新日報』創辦了『詩陣地』,詩刊刊登了詩人臧克家、李白鳳、李廣田、徐放、艾青、田間等解放區詩人的作品。其中『詩戰線』出刊12期,『詩哨』出刊到七、八期,均被國民黨當局勒令停刊。由於艾砂經受了考驗,地下黨在1947年11月吸收他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1948年6月,受地下黨委派他又潛伏到沈陽兵工廠做工運工作。公開身份是兵工廠訓育科『東塔月刊』編輯。期間,艾砂有幸認識了兵工廠圖書管理員馬乙亞。

馬乙亞,1925年3月出生於遼寧省葫蘆島,由於工作需要,艾砂常在圖書館與地下黨員曹清會面。馬乙亞會寫詩,曹清總不忘交待艾砂帶些進步文學書刊給馬乙亞看。在艾砂、曹清的影響下,馬乙亞暗地裡統計敵人生產的彈藥數量,暗中散發傳單,是地下黨的一位活動骨幹。 1950年5月10日, 27歲的艾砂和25歲的馬乙亞舉行了熱烈而簡樸的婚禮。

 

建國後,艾砂任東北軍區『軍工報』、『軍工』雜志、『紅旗報』主編兼副社長,兼東北第二機械工業部工會宣傳部長。馬乙亞任『紅旗報』編輯。1954年春,艾砂被調到哈爾濱任『黑龍江林業報』副刊部主任。馬乙亞任『森林工人演唱』、『林業演唱』刊物主編。之後,由於錯誤受“胡風案”的牽連,艾砂被打成“反黨分子”、被發配到小興安嶺勞動改造,一去就是三十年。艾砂說:“我倆沒有同時代人的幸運,新中國一誕生,還沒來得及好好品味解放帶給我們的甜滋味,暴風雨就降臨到我倆的頭上,而這場災難時間之長,使我們做夢都想不到!人生能有幾個30年,然而卻使我們白白消耗了30年,待我們復出重新工作已經人老珠黃了……於是我們還是選擇了詩”(見後記)。他們的大女兒劉荔在《扛木頭——記憶中的童年》中說:“爸爸/把一個家庭的重量/選了一個小頭/放在了我的肩上//他喊了一聲/起/——於是/我便開始了/搖搖晃晃的走路”

 

1980年春,艾砂恢復黨藉,獲得了徹底平反,被委任為伊春市辦公室主任和帶嶺區副區長。馬乙亞則被重新安排到中學教書,1987年退休。1986年,艾砂離休,晚年才“葉落歸根”,返回故土——北京市海澱區蘇家坨鎮後沙澗村“安度晚年”。之後,他們就以『稻香湖』為刊名籌辦詩刊,此舉得到了詩壇泰臧克家、著名詩人賀敬之、聶索、徐放、牛漢等人支持。他倆到了古稀之年又自費創辦了『稻香湖』詩刊。『稻香湖』詩刊一年四期,現由北京海澱區文聯出資,『稻香湖』詩刊創刊以來,發表了大量海內外詩人的優秀作品,刊物獲得中國炎黃藝術館頒發的特別貢獻獎;在紀念抗戰勝利60周年之際,艾砂被中國作協授予“抗戰功勛詩家”稱號。    2006年,他們的“稻香湖之戀”被評為中國十大感天動地的愛情故事 ,詮釋了和諧社會從和諧婚姻、和諧家庭開始。

 

艾砂、馬乙亞的心胸  是用《一滴》彙成的海

 

通讀艾砂、馬乙亞的伉儷詩集『凹凸情』,這《一滴》,濃縮了老人的全部情感。

艾砂、馬乙亞伉儷是一對一生視詩如生命患難與共的革命老前輩。  十幾年來,艾砂與馬乙亞在辦刊的同時,相繼推出了伉儷詩集『夢園情』、『南國情』、『不了情』、『凹凸情』和文集『一滴水流動的聲音』等。艾砂的“一滴”一詩,被收到《感動中學生一百首詩》中。在戰爭年代,他們就“以筆代槍”,如《戰地詩抄-母與女》:“媽媽和女兒/躺在血泊裡/日本鬼子兵/以媽媽亂發蹭著帶血的刺刀/指著被殺死的母女說/看,我又殺死兩個/中國奴隸”讀了這樣的詩句,讓我突然想到了在南京大屠殺紀念館看到的那群吶喊的群雕,回來後,我很快就創作了《南京南京》的組詩(更奇怪的是我在紀念館警世鐘前的照片上,我的胸前明顯呈現了一個桃形的心的圖案),我把這首詩轉給美國著名詩人非馬老師看了,他回復說:“謝謝寄詩來。匆匆讀了一遍, 感覺相當不錯,特別是<南京南京>”。另如《送情報》:“襖袖裡/藏著火種/鞋幫中/也有敵情//怕它濕/吞進腹中/怕它丟/儲入心縫//為了它/何懼皮肉之苦/為了它/隨時准備犧牲……”這些最原始的詩句,像憤怒的子彈,以閃電的寒光,呼嘯著射向敵人,另如兒歌《喊話筒》《日本丸》《讓子彈給他們說話》等等。

 

在讀到這本詩集之前,我看了那麼多關於戰爭的電影,但我很難想像,以詩為槍到底是什麼樣子,這些詩讓我感知到了,在戰爭年代,語言確實是殺傷力很強的子彈。然而,奇怪的是,對敵人,詩是武器,對我們兄弟,解放後,它為什麼就又成了毒草了呢,然而,在詩的道路上,艾砂、馬乙亞兩位老人雖然歷盡苦難,但與同齡同時代的人相比,他們在詩路上的跋涉會更遠,從《母與女》到《一滴》,是一程十分漫長遙遠的路。

 

當然,在這部書中,有不少可圈可點的作品,這些作品大都集中在第三輯“鄉土情深”和第四輯“激情花瓣”如《河岸》“緊緊相連 / 日日相依 / 你沒有拋棄過我 / 我沒有疏遠過你 // 我們遠 / 如天之涯 海之角 / 我們近 / 你頭枕著我 / 我胸貼著你 ”如《紅毛衫》:“老伴那件鑲邊的紅毛衫/讓她的心態綻放春天/穿上它/她的腳步輕巧如燕/她的神態陽光燦然//誰相信紅毛衫主人是八旬老太/誰知道她的故事是青春點燃”還有《晚秋》《山村黃昏》《劍在手》《那團雪》《那朵祥雲》《新童謠》等。

 

老人葆有正直的秉性和強烈的憂患意識,且童心不眠,語言詼諧幽默:如:“把別人抬高了/我  依然是/一個矮小的人//甘願當個走駝子嘍/何必左一蹬又一滾”(《矮人》);如:“狡辯者有幾個乾乾淨淨/墳墓裡有幾個仲淹范公//佛祖  上帝呀  恨我有眼/看不到您雲端上的表情”(無題);如:“圈輪有大有小/圈式有橢有圓//鑽進圈/瘦子能胖/矮子頂天”(《怪圈圈》);如:“奇不奇,美人魚/陪吃陪睡九萬一//怪不怪,父子賽/一個小姐兩人拽”(《新童謠》),嬉笑怒罵說的都是現實人生。集中還有不少贈送友人的詩,大都是著名在海內海外的大家,如曾敏、賀敬之、徐放、牛漢、呂劍、余光中、文曉村、台客等等。

 

艾砂、馬乙亞伉儷是幸運的,王耀東、劉荔伉儷是幸運的,他們都是詩的寵兒,都因詩而結緣。宋代有“三蘇”齊名,現有他們一家三人被同時收入《2009年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詞典》,這在當下文壇肯定是奇跡。

 

    “一滴情也不輕拋/一滴露也灑落禾間

      一滴  億滴/易滴  亦滴

      讓我們共同努力,來共同——

      滴出戈壁的塞北江南(《一滴》)

 

 

 

                                    2012714  晚於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