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鄉土

 

 

     著名鄉土詩人王耀東先生將他厚達五百餘頁的『王耀東詩選』簽名本寄給我,讓我有幸全面閱讀了王耀東先生豐富博大的鄉土詩篇。

        王耀東先生的這本詩選是從他出版的八部詩集和國內外各大報刊發表的作品中精選出來的300多首短詩。共分三部分,第一部分為部隊生活詩,第二部分多為農村題材,第三部分題材廣泛,多為行走於山水之間的旅遊詩,具有現代詩的意蘊。

        在王耀東先生的詩歌作品中,我偏愛他選集中第三部分的旅遊詩,在我國古代的文人學者中,我便崇拜李白,徐霞客這樣的旅遊大家,尤其羨慕大旅行家徐霞客,他靠著一種執著與頑強的毅力,渴飲山泉,飢餐野果,徙步遍訪了祖國的名山大川,記下了大量的具有文學與地理價值的遊記。而《王耀東詩選》裡佇立的王耀東先生,無疑是當代的另類徐霞客了。

        王耀東先生是吟著《刺刀讚》、《堅決打它個稀巴爛》等軍旅詩篇而蜚聲文壇的,新時期以來,他又輕吟著《農村三曲》、《他要挺起的》、《我望慈母手中線》、《父親》等廣泛的農村題材而步入了鄉土詩,但他集中的第三部分顯然又步入了一個嶄新的境界,那如大河般奔湧的旅遊詩,使他輕靈的走在鄉土之上。他說;「鄉土是一種力量,幾十年來,我聽命於它的呼喚,它實際是我生命的一種真實需求,它是我生命的母體。」並說;「鄉土是我生命的原色,鄉土詩是我對鄉土的顯悟與破譯」(見《聽命於鄉土》)。他曾去西部進行短暫的考察,西部的所見所聞所思,對他的創作產生了極大的衝擊,經過一年多的醞釀、沉澱,突然於19946月份激動起來,他在答記者問時說;「一種發自脈絡的聲音兆示著我,使我思緒狂放不羈,一種血液奔騰的需要,不是我尋找詩,而是詩在尋找我,所以,當這激情像浪潮一樣湧來的時候,很難用理智去駕馭它,一旦被這種激情吞沒時,一切都會進入一種不正常狀態。」這是靈感的持續爆發,作為一個詩作者,我完全能夠體會他當時情感的波動與激蕩,請讀《大雁塔》:

        仰望之中/往事如落葉徐徐飄落/夏日的陽光  是路邊的/一滴滴橘汁……/歷史彷彿是一陣呼吸/一時有多少細節來不及觸及/淡薄的反而富有  碑石上/有多少殘缺的冷靜/看古城樓塔座座如佛/伸出的大街未必都是/佛的手指  慈恩塔下/獻一顆佛心  腳下的浮圖/有多少是是非非  曲曲直直……

        他這時段的詩,通體就是這個樣子,詩思泉湧,妙語連珠,旖旎的詩句在親吻他,他欲罷不能,只能跟著感覺走,只能讓情感從心底汩汩奔流:「不忍閉目  要把餘輝/潑向大漠//圓圓地/豐孕的智慧  體態臃腫/而不能機警地體察一切」(《大漠落日》)。「鯉魚突然打挺/把一籃子寶石/全打翻在河流一側」(《草地印象》)。奇異的想像,大跨度的異變受體處理,只有在完全失控的「不正常狀態」下,詩人才會寫出這樣通體明亮的詩,才會「看古城樓塔座座如佛/伸出的大街/未必都是/佛的手指」以及「夏日的陽光  是路邊的/一滴滴橘汁」。這樣的詩句,其獨特而別具一格的大膽臆想,令人拍案叫絕,而這種自然而恰切的比喻,也只有在靈感的激情燃燒中才能可望而企及。據說,著名畫家李苦禪作畫達到忘情時,隨手拿到抹布等代用品,蘸上顏料,抹布等代用品便立刻就在他手中淋漓出神奇的魅力,詩畫相通,如出一理啊。

        在詩選的第三部分的卷首,有一首《鄉事》的詩,這首詩是在九十年代後期海峽兩岸詩人之間剛剛有了交流,台灣詩人
岳宗便於1991225日撰文批評王耀東先生的這首詩有散文化傾向,一時間引起了海峽兩岸詩人規模宏大的討論,臧克家、屠岸、瘂弦、孔孚、袁中岳、張同吾、丁芒、望星海、劉菲、非馬等文壇大家均參與了這場歷時五年的大討論,他們先後在《詩刊》、《作家報》、菲律賓《商報》、美國《新大陸》、《時事周刊》等海內外十幾家報刊發表了五萬字的討論文章,這場討論,涉及的問題遠不止詩的精簡與簡練,而是一場現代美學之爭,這場討論,就溝通兩岸詩人之間對美學的看法有積極意義,兩岸詩人公開在報刊上展開詩藝的探討,這是第一次。

    如何評價王耀東先生的鄉土詩,九十年代初,中國人民大學的八位世界文學、當代文學、近代文學的研究生以王耀東先生的鄉土詩為選題,並進行了深入地研究,認為他創造了別具一格的新鄉土詩。

    王耀東先生的新鄉土詩為新時期的詩歌發展帶來了明媚的曙光,尤其是在詩歌困惑、迷茫、不知所措,並逐漸迷失了自我的時候,王耀東先生的詩歌貼近讀者與時代,為新詩走出困境開啟了一扇明亮的窗子,如《炊煙》:「鄉村的炊煙總是一種柔情/滲入心  滲入腹/有一種說不清的魅力」「輕柔如低回的夢境/婀娜如如歌的韻律/不管在他身邊或異地/一見到它會使你欣喜若狂/炊煙是一種情感/送你永久的馨香」。中國是農業大國,為鄉土而歌肯定會廣受歡迎,

    《人民日報》是人民的報紙,“大地副刊”上的詩就易懂,湖北《愛情婚姻與家庭》很有親和力,刊物專闢了「老百姓詩信箱」、「手機短信」兩個詩欄目。打開《詩刊》「鄉土味的親情」迎面撲來,就是到民間《行走》,“今日鄉土”也會與你親密相會。讀者在尋找詩,詩也在尋找讀者,現在讓我們「走題」到《詩刊》讀一首中學生雪鷹寫的《抓住》:「風吹來,又吹走了/時光流來,又流走了/一些想法冒出來/有一一破滅了//從早晨到中午再到晚上/你坐在一塊石頭上/任風吹你的頭髮//你伸伸手/多麼想/把天空的閃電抓住。」不是人人都能抓住天空的閃電,但中學生雪鷹肯定抓住了這道閃電,其炫目的光芒靚麗了讀者的視野。

    衡量好詩與否,並不是只有艱澀難懂的詩才是好詩,其實,一些明白曉暢的詩更受讀者歡迎,只要來得奇,來得新,來得巧,能夠擦亮讀者愉悅審美的眼睛。如古詩有靠注解才好讀的詩,但也有明白如話千古流傳的詩。好詩是牆,一旦達到了無上的高度,便再難逾越,而這種高度,是靠一代甚至幾代人共同構築成的恆久城堡,就如唐詩宋詞是由李白、杜甫、白居易、李清照、蘇東坡等文壇巨星所建構的炫目星座一樣,我想,自由詩也是這樣,也會達到一種至高無上的高度,也會湧現出一代新詩的巨星而構建出新詩的永恆星座,不同的是唐詩宋詞均有約定俗成的格式,而新詩因其自由的屬性,總有開掘不盡的發展空間。而待到新詩的星座亮麗出炫目的光環時,一種新的詩歌文本肯定會閃亮登場。

    王耀東先生是大家,他的觀念總是超前的,正如他的詩選所呈現的階梯狀,讓我們看到他不斷騰躍的閃光步履,他認為:「目前詩壇表現出的五花八門,是詩歌探索中出現的一些現象,有不少有事業精神視詩為生命的人,正在苦苦探索,力圖找回詩的原汁原味,找回詩的本真。」並說:「我們的詩歌原則應該是力避浮躁,力避陳舊,鼓勵創新,使之逐步從幼稚走向成熟。」(見《他們尋找的就是我》)。讓我們共同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發表於『鄉土詩人』等多家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