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小說五題

蜘蛛人

小張在北京已經幹了一年了，懸在半空，擦玻璃。他們被稱為“蜘蛛人”。

最初膽戰心驚，現在，小張已是輕車熟路了。這項工作危險性大，但工錢多。

接近中午了，火辣辣的太陽刺得眼睛生痛，汗水，如小溪般，流淌在小張的後背上。他正在擦洗著一幢摩天大廈的十三層。老闆桌，大沙發，咖啡，鮮花，美女，老總……，那是窗戶內的常見的景色，小張見得多了，那是另一個世界，與他無關。十三樓裡，一個小夥子身著西服面窗而坐，正在電腦前歪頭構思，小張不禁瞅了他一眼，正巧，那個小夥子也正看小張，倆人四目相對，中間隔著一層薄薄的玻璃，都笑了。那小夥子，和自己年齡相仿，小張心中忽然湧上一陣心酸，但只是一瞬間，他回過頭，繼續自己的活計。

收工，大家聚在大廈樓下的陰涼裡，吃著簡單的盒飯。包工頭老李忽然說：“小張，你和十三樓那個小夥子認識？”小張說：“不認識啊？我咋能認識人家啊。”老李說：“那個年輕人我接觸過，去年去十三樓送東西，和他說了幾句話呢，搞設計的，畢業於北京一個建築學院，對了，你們一年高考的呢。”

小張心裡一震：“你知道他考多少分嗎？”

“540分。他是北京的家。”

小張的心裡又是一陣心酸，那年，他考了560分，也是報考的這家學院，但落榜了。

小張的家，在山西農村。

好久沒說話，小張茫然的目光移到遠處，那是一片建築工地，一個大吊鉤，在夏日的正午，正閃耀著刺眼的光，像一個大大的問號。

失 憶

男人在前面走著，東張西望，看啥都新鮮，像個孩子。

女人默默地跟在後面，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車禍，竟讓丈夫失去了記憶！做大夫的朋友說，要靠家人幫助，慢慢能恢復的。

女人輕輕地歎了口氣，那件事兒，只能往後推一推了……

男 人走走停停，似乎是無意間，他走進了街心公園，來到了一棵大楊樹下，這是公園裡最大的楊樹了。“這是楊樹吧？還有這麼大的楊樹啊？”男人仰頭努力向上瞅著。“這是二十多年的楊樹了啊，你忘了？咱們在這兒可沒少坐過啊……“女人說到這兒，心裡一熱，想起與丈夫在這裡談戀愛的日子，那時的丈夫，年輕，帥氣，知道疼人……

“看啊，這樹上還有字呢。”男人好奇地撫摸著樹幹上那幾個刀刻的大字。

“永遠”，這是當年與丈夫一同刻上去的啊，還能永遠嗎？

女人的眼淚流了下來。看著丈夫可憐的樣子，不停地想起他的好來，若是後來他不賭博不酗酒，該有多好？

“看啊，還有瓜棚呢。”男人指著不遠處喊道，“去看看吧。”

女人又想起小時候，與男人一起，在瓜棚下許願的情景，那天是七夕，據說在瓜棚下，能聽見牛郎織女哭訴衷腸呢。

哎呀，今天不是七夕嗎？女人忽然想起什麼，他疑惑地看了看男人，偷偷地笑了。

男人也笑了：“再許個願吧？”

“你沒失憶！”女人淡淡地說。

“我失憶了！我把以前的我完全忘記了！我要重新開始，老婆，給我個機會！”

女人哭了，兩人緊緊地摟抱在一起，瓜棚下，涼陰正濃……

女人偷偷地掏出那張離婚協議書，悄悄地攥成一個紙團，扔到了草叢裡……

獨角戲

“老公啊，今天回，在公汽上呢。

咋了？你媽在大姐家摔著了？腿斷了？咋弄得啊？

掛玉米棒子？該！跑丫頭家幹活去了，在咱們家讓她幹點兒活那叫一個難啊。

啥？接回來？你敢！在哪兒摔壞的就在哪兒養著！

送醫院了？告訴你啊，你去看行，不能出住院費！一個子兒也不出！大姐出啊，在她那兒摔壞的，給她幹活啊。你願意去你去看，我沒空兒！買營養品？花個三四十就行了啊，咱掙那點兒還得給孩子交托兒費呢。

好了，別說了，電話費！

哎哎，對了，咱家咪咪咋樣了？你上次不是說病了嗎？好了？哦，好！記著好好喂喂它，買點兒豬肝兒吧，它愛吃。

好啦好啦，別說了，我該下車了！”

女人終於打完電話，下公汽去長途車站了，臉上帶著勝利者的滿足感。

我們長長舒了口氣，女人的高嗓門兒，不得不叫大家欣賞她一個人的表演。

旅行日記

我是一箱伊利純牛奶，一斤硬包袋裝的那種。今天，我被主人——一個小學校長，送到了教育局長家中，當然，主人拿沒拿別的給局長，我就不得而知了。主人唯唯諾諾地走了，留下了我。尷尬地站在一堆包裝豪華的禮品中，不知所措，我若有臉，會很紅的。

果然，第二天，局長的女人就說，家中牛奶多了，把這箱奶給孩子他表叔吧，他的老媽病了，在醫院呢。

孩子表叔在鄉下。

我於是來到了鄉下那個醫院，在這裡，我就很顯眼了，身邊那些東西，沒一個和我能比的。老太太對兒子說，她不捨得喝，讓兒子送給城裡的那個校長去。兒子的兒子，老太太的孫子，要到城裡上小學，咋也得去看看校長。

於是，我又毫髮未損地回到了城裡，來到了校長家，哈哈，原來就是我的主人家啊！我想笑了，如果有嘴的話。

鄉下男人唯唯諾諾地退出校長家門。

家還是老樣子，我想，主人肯定認不出我啊，我們這款包裝一樣的。

沒想到，主人的媳婦看了看我，對主人喊了一聲：“真有趣兒啊！這不是咱們送出的那箱奶嗎？”我和主人都很吃驚，她咋知道的？女人說：“你看，咱們女兒當時在上面畫了一個小牛呢。這不是嗎？”主人一看，也笑了：“可真的是呢。”

我借著身邊鏡子一瞅：在“伊利”倆字的上面，畫有一個小小的牛犄角。

楊老闆的狗

我們這個社區，兩樣東西最有名，一個是楊老闆，某煤礦大老闆，有錢，肥的流油。楊老闆膘肥體壯，挺著個大肚腩，渾身名牌，走路臉朝天，另一個，就是他的愛犬，高大威猛，不可一世。

社區裡的人，見著這二位，都儘量躲著。

前一陣兒，上面下來通知，社區裡不准養烈性犬，大家都說，這下好了，楊老闆的狗該有人管了。

可是，別的狗都有了收斂，楊老闆的狗照樣耀武揚威。

“誰敢動我的狗？不要命了？”楊老闆乜斜著眼說。帶著大金戒指的肥手夾著大雪茄。

前幾天，一個掃樓道的女人，在掃楊老闆單元的樓道時，被楊老闆的狗咬了。

楊老闆甩給女人五百元錢，去打狂犬疫苗吧。

又過了幾天，楊老闆的狗又惹事兒了，咬了一個女孩兒的手！這女孩兒是個手模，要三十萬！楊老闆有些心疼，但又怕女孩兒與他打官司，那對他的生意還是不好的，楊老闆咬咬牙，給了。

楊老闆踢了愛犬一腳：“媽的，咬人你也看看啊，亂他媽咬！”

時隔不久，楊老闆還是眼含熱淚狠著心把愛犬送往屠宰場！

據說，這次咬的人是主管工礦的市裡要員！

那要員說了，賠錢是小，趕緊把那畜生給我法辦！

　　　　　　　　　　　　　　　　　　　　　　　　　　2014.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