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易拉罐的孩子

 

 

伍錦讀書還算努力,但學習成績不是很好,處於中等成績,為此母親很苦惱。父母都在深圳打工,為了伍錦讀書上進,母親辭了工,在城裡租了房子,專門照顧伍錦讀書。

現在是農村包圍城市,老師學生都流向城裡。

城市學校人滿為患,一個班塞了九十多個學生。教師壓力很大,一個年級有四五個平行班,現在口頭上不以成績排隊,但學校暗地裡卻以學生成績作為教師評優晉級的主要依據,因此大家暗暗較勁,死命的抓成績。成績好就代表了一切,似乎其它方面都是表面文章,優劣都沒關係。

老師經常召開家長會,目的是給家長施壓。對於成績好的學生,老師不厭其煩地進行表揚,對於成績差的學生,不留情面地狠狠批評,而且家長和學生娘娘崽崽罵作一窩。這些家長就臉上掛不住,像參加批判會鬥爭會那樣難堪,顯得無地自容。

為了不打擊家長和學生的積極性,老師也從另一個方面對一些成績不是很好的學生進行表揚。比如熱愛勞動,尊敬長輩,為父母排憂解難的學生都受到表揚。

伍錦讀書沒有起色,但他知道為家長排憂解難,有人看到他在上學放學的途中拾易拉罐。一個讀四年級的學生,竟知道拾易拉罐可以賣錢,分分角角也算為家長解輕一點負擔。

伍錦經常拾易拉罐受到老師表揚,照理說孩子得到表揚,應該感到自豪和高興。可是每次老師表揚伍錦,母親總是栽著腦殼不作聲,甚至還會中途退會。伍錦呢,眼光躲躲閃閃,不敢正視老師和學生,臉紅一陣白一陣,如坐針氈一樣好不自在。

又有一召開家長會,老師要伍錦作個典型發言。伍錦推辭不脫,只好站起來發言:“大家別向我學習,我成績不好,媽媽很惱我。媽媽規定了每次考試分數數學要100分,語文要98分,少一分就撿一個易拉罐,如果撿不了那麼多易拉罐,媽媽就打我,罰我跪搓衣板。我每次考試,語數成績都在70分上下,學校又經常考試,大家想,我要撿多少易拉罐才能躲過媽媽的打罵……”

台下的家長目瞪口呆,好久不吭氣。

後來,伍錦失蹤了,他跑到鄉下爺爺那兒去了。他哭著對爺爺說:“我要回鄉下讀書,我絕不會再回到城裡去!城裡不是我讀書的地方,將來沒出息大不了跟著您種地……”

爸爸唏噓一聲:“造孽喲!”

                                2014.2.8

 

 

團圓飯

 

  

    雪紛紛揚揚地下著。金槐清早起床,開始打掃衛生,準備早飯後貼上春聯,下午再掛上紅燈籠,單候過除夕夜。

    早飯後有人來找金槐,說村中那棵古柏被雪壓倒了,阻礙了村民出行。金槐打個怔,心裡犯嘀咕,自己已經辭了村長了,還有人來找自己,真是。

    金槐持了鋸子斧頭出了門。

    村子中央有一座古廟,古廟旁邊蓄一棵古柏。古柏主杆上有人貼了符,誰家的孩子八字凶,就認古柏作大樹親爹,祈求大樹親爹驅凶化吉,保佑孩子健康成長。村裡人世代把古柏視為神樹,假若誰觸犯了古柏,輕則凶災附體,病痛纏身,重則斷子絕孫,家破人亡。

    古柏橫在大路中央,誰都不敢觸動古柏。金槐喊一嗓子:大家來幫幫忙,把古柏鋸斷搬走,大家好走路。有人站在遠處作壁上觀,只是不動手。

    迷信,娘賣乖!金槐呵了口熱氣,登登地走了。

    一個小時後,金槐引來一幫六七十歲的老者。剛才金槐到對河敬老院裡搬兵,院長正在為買不到燒柴和木炭擔憂,聽說金槐準備送來燒柴,自然是求之不得。

    金槐說,別人不敢觸動了古柏,你們不怕斷子絕孫?老者們笑笑,我們吃穿有敬老院供著,三病兩痛抓藥打針有政府扛著,我們擔心什麼斷子絕孫?

    金槐笑了,說動手吧。於是大家鋸的鋸,砍的砍,劈的劈,幾個鐘頭就把古柏肢解了。金槐叫了部拖拉機,把古柏裝上了車廂。拖拉機炸著響屁,向小河對岸的敬老院方向開去。

    院長一把拉住金槐的手,連聲說,雪中送炭呀!太感謝你了!

    院長要留金槐在敬老院吃團圓飯。院長說,除夕夜是萬家團聚的日子,你是有兒有女的人,留你在這兒吃也不是時候。說到這兒,院長好像想到了什麼,打住不說了。

    金槐唏噓一聲。有兒有女怎樣,沒兒沒女又怎樣?好吧,我留下來陪大家喝兩杯。金槐就和那些孤寡老人喝起酒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金槐兩腮通紅,話也就多起來。這敬老院好呀,大家無憂無慮聚到一起,衣食無憂,其樂融融,可是神仙住的地方,將來我也和老伴一起搬到這兒來住,院長你歡迎吧?

    院長意識到金槐是有點醉了,說胡話。酒無盡飲,酒就喝到這裡為止吧。

    你……你……回答我的問題,歡……歡不歡迎我來這兒住……金槐要院長當面回答他的問題。

    院長囁嚅一陣,不知說什麼好,嘴張了幾回,終於沒有發出聲來……

    老婆趕到敬老院,金槐已醉成一棵歪脖子樹。老婆滿嘴牢騷,院長幫忙連扶帶拽把金槐弄回家裡。

    金槐歪在床上說胡話:我真高興,我在敬老院和……和老翁老媼吃團圓飯,我還看……看到兒……兒子了……

    老婆打個激靈,大聲說,你看見兒子了?兒子在哪裡?你別用刀子來捅我!老婆一巴掌拍在金槐臉上,兩眼早就是淚汪汪的了。

    除夕夜家家都吃團圓飯,你倒好,把我一個人扔在家裡,自己躲到敬老院喝得豬狗不醒!金槐雖然醉了,啥都聽不見,但老婆仍是嘮叨不停,一迭聲地責怨金槐。

    至半夜,金槐慢慢清醒過來,掀身坐在床上。

    金槐長長嘆了口氣,你別責怪了好麼?我回家吃團圓飯又怎樣,我和你還不是土地廟裡的一對土地公土地婆!心圓人不圓,唉,我心痛。

    老婆停止嘮叨,背過身子抹眼淚……

    突然,金槐好像想起了什麼,說,我夢見他了,我要給他打個電話。

    金槐摸出手機,撥了幾回號碼,打出去都是空號。

    你給誰打電話,是給兒子打吧?兒子都走了整整一年了,難道你還不清醒?老婆終於撐不住唔唔唔地哭了。

    我知道兒子不在了,但今晚是除夕夜,是團圓夜,我該給兒子打個電話呀!金槐用手捧住臉,淚水從指縫中滲出來……

    去年臘月,也是漫天風雪,金槐患重傷寒臥病在床,動彈不得。除夕那天下午,有人來告急,說對河敬老院發生了火災,敬老院是新修的木房子著火,如果不及時搶救,後果不堪設想。金槐掀身下床,慌得猴急猴跳。在深圳打工回家過年的兒子把他攔住,說你路都走不穩,就安心養病吧,我替你組織村民去對河救火,兒子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

                                  2014.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