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功過如何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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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二十一日,是我抵達中圻蜆港的第二日晨早,好夢方憩的我被鬧鐘喚起我睜眼一看,原來已是六時三十分,距離集合出發時間,只有三十分鐘準時間雖然緊迫,不過,以我的快動作,還是綽綽有餘於是,我很緊張的即時起床盥洗,換過了衣服,便感忙奔向二樓的自助咖啡餐廳,匆匆用過早點,然後再折返房間 ,收拾好我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行李,交還了住房的鑰匙給賓館清楚,便作好登車準備

        旅巴準時七時正起程。我們一團依依不捨地向蜆港說再見,而又踏上另 一個尋幽訪勝征途。

        在車上,導遊對我們說,今回我們團隊是要北上順化。惟先到順化之前,得要先攀越聞名遐邇的海雲嶺。一提到海雲嶺,每個人都感到無比興奮,既緊張又刺激。因為海雲嶺素來都是以雄偉,險阻巍峨著稱。正所謂:聞名不如見面,這回總算得償所願,可以一睹她的廬山真面目了。

        旅巴沿著險峻的一號國路北上,沿途收入眼底的都是一片叢山峻嶺,茂密林森。一邊是峰巒層層重疊,另一邊則是懸崖絕壁,地勢迂迴曲折,呈「之」字蛇型走向。車子艱難地愈爬愈高,地勢也愈來愈險,人在車中向窗外望時,也覺得有點心驚。尤其是當車伕把車子開到迂迴曲折拐彎處時,由於路面寬度僅可勉強容納兩部車一來一往雙面行駛,且也沒有一條明顯車道劃分,所以車伕就要特別謹慎,憑其駕駛的豐富經驗和嫻熟的手法來駕馭。往往兩部車碰頭  都必須相讓擠身而過,此情此景,使車內的每一個人都不時抽涼氣,抹冷汗。

        終於,旅巴到了海雲嶺最高處一片稍為寬敞平坦的地段停了下來。

        甫一下車,一群衣著相當襤褸的越婦和小孩,立時四面八方朝我們靠攏圍了過來,她們每個人的手上都拿著一些小飲,又或是食物,土產來向我們兜攬生意。一名公安來回走動,不時望著我們,但他也不吭一句聲,只默默靠邊站,會,他便又走到一家咖啡的檔攤和舖裡的主人聊天。而我這時也才留意到周遭的環境。原來在我們泊車的附近還有好幾間茶寮,也有擺地攤做買賣的,惟賣的大多是食物,生吃熟食都有,此外還有食用的蒸餾水,也有外國進口的罐裝氣水和紀念品等。

        我再放眼環視一下,除了這個市集外,就不見有人家居處。我猜想,可能這些人是從附近的某些村鎮前來這裡做買賣,而他們兜攬的對象就是我們這些遊客。

        導遊不時在提醒我們團友,小心提防扒手。緊跟著,他就率先行頭,引領我們登上了一個斜坡高地,在那斜坡高地上矗立著一座古城樓,關隘正面的拱門尚十分完好,只是兩扇城門和城牆不知甚麼時候已被拆卸了。我走近城門仰首一望,見到上面石刻書著「海雲關」、「明命七年吉日」幾個正楷漢字。

        經導遊介紹,然後我們才知道,這「海雲關」就是古大南國的天下第一雄關,而我們一路上攀越上嶺的通路正是一條古棧道。這條棧道在古時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軍事要塞,進時可攻,退時可守,同時也由於地處天險,易守難攻,只要一夫當關,就萬夫莫敵。

        海雲嶺是由芒高(Mang Cao),白馬(Bach Ma),巴那(Ba Na)和海雲等四個山峰群組成,主峰海拔達一千七百餘公尺高,原屬於西山皇朝(17891802)所有,後被阮朝(18021954)嘉隆皇帝所滅而收其地。在「海雲關」的左旁不遠處是戍樓,也是烽火台的遺址,由於年代久遠失修,戍樓上都長滿了青苔。

        我站立在「海雲關」前,遠眺東海,只見浩瀚海天一片,雲靄迷濛,遠山座立其中,構成一幅美麗圖畫。難怪毛澤東主席在其「沁園春」裡說:「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想「海雲」之得名,就是由此而來。

       站在關前,我遙想當年「西山」和「阮朝」兩軍為了爭奪此一戰略據點發生的慘烈戰事而然輕歎。

     歷史啊!歷史!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勝者王,敗者寇。敗又如何?勝又如何?「一將功成萬骨枯。」阮主嘉隆頭上那頂皇冕不知用多少他人的鮮血換來的。千古以來,戰爭所帶給人們的痛苦與傷悲。多少個家庭因戰爭而流離失所?多少深閨怨婦獨倚樓頭夜夜望夫歸?多少戍邊征人遙念遠方的妻兒而不得歸去?多少………                    

       當我們來到順化,這個千古帝王都時,已是正午十二時。全體團友又被安排住進一家靠近香江江畔的賓館。

    用過午餐,略事歇息,下午一時三十分左右,便到皇城京畿外去探謁諸皇陵。

    順化皇城外,一共有七個皇陵。根據旅遊章程給我們的安排,我們先到皇城西邊的嗣德陵。途中有經過南郊壇,這個南郊壇,是皇帝祭天的地方。遺憾的是,因環境條件不許可,我們只可以遠眺,未能下車觀看。

    嗣德(18401883)是阮朝立國後的第四位皇帝,越南國史稱之為逸宗。他在位時間,在古越南歷史上,除了後李朝(10101225)的仁宗五十五年;南黎朝中興(15331788)的顯宗四十六年,他是名排第三位在位最長的一位君主,達四十三年之久。

    到了嗣德陵前,首先吸引我們的是陵前的一左一右兩條栩栩如生的巨大石龍。我沿階拾級而上,來至皇陵門口,我駐足望向陵頂,雙龍吐珠,吐出了多少帝王過去繁華舊夢。經過一個半世紀的風雨無情侵蝕,褪了色的簷頂琉璃,卻絲毫不減皇陵的皇者氣勢巍峨。

    記得許久以前,曾經看過一部「古靈精怪東南亞」錄影帶,介紹東南亞的風俗人情,其中就有介紹泰國好些大富大貴人家未辭世時,先為自己建生祠,說文縐一點就是生祠,說得粗俗一點就是死地。他們建這個生祠,目的就是好使自己日後一旦仙去,可以有個棲息之地,這就正如廣東人有句諺語云:「生人霸死地」。始初,我原以為只有現代人ˋ凡人才有這種觀念,想不到早在千百年前就已開了個先例,而且還是在帝王之家。

    嗣德黃帝在位四十三年。也就是說,這座陵墓從其開始建造直至完工,空置了好幾十年,迄至駕崩才入土為安於此。

    在那個年代的科技建築水平,和從其所建造的陵墓工程來看,當時其所花費的財力、物力且不說,就竟他要動用多少勞動大眾?多少時日?才能去完成這個艱鉅工程。

    嗣德陵左右各有一道門。一曰:「務謙門」,一曰:「謙宮門」。我沿著荒蕪的幽徑而行,只見古樹婆娑,右旁一小湖,名曰:「情謙湖」,湖上有一水榭名曰:「愈謙榭」。我走到水榭倚著欄杆,凝視一湖無人打理的敗荷殘葉。聽說當年嗣德皇帝常喜愛和某些賢臣在此聽曲吟詠,我相信嗣德皇帝是一位謙謙賢仁君主。這個我們可以從他所提的扁額上面三個『謙』字可以看出。

    我們從「務謙門」進入直探「和謙殿」。這個「和謙殿」是建於嗣德十七年十二月吉日。從這個建造的年月看來,估計當時完成整個陵墓,這個巨大工程近乎二十年光景。從「謙宮門」出來又沿著一條幽徑直走,在皇陵左側就是正宮娘娘天英皇后埋骨之所。

    紹治皇帝(18411847),他亦是一位賢明君主,是阮朝開國的第三位皇帝,可惜在位僅得六年便宣告駕崩。最令人感到悲哀而又無可奈何的是成泰皇帝(18891907)

    成泰皇帝是一位識得時務,懂得享受的帝王。他很清楚,在外來法殖民的壓力箝制下,他想對社稷有一番大作為是很難的。他在想:與其枉費勞心勞力,倒不如盡情吃喝玩樂,因此,在他在位其間,花了不知多少法郎。單從他的陵墓建築花費,就可以看到他的奢華。他的祠陵,從每一根龍柱,每一幅圖騰浮雕,到每一詩句楹聯,都是用上了昂貴精美的金銀和瑪瑙作為材料。尤其是這些浮雕圖騰,楹聯字句,都是遣派專人由中國船運,選購特級磁磚ˋ磁碟等器皿回來,著令全國精匠巧手把它敲碎打磨,然後再一小塊一小塊鑲嵌上去。其豪華奢侈,其美輪美奐程度,相信在阮朝歷代君王中,無出其右。故越人史筆下對其評說,多有微言。成泰皇帝在共產黨目中,他是個賣國賊;而在自由廣大人民眼裡,則說他是個昏君,其民望由此可知矣。

        最後一站,我們是到皇城京畿外東南面的啟定陵。

        當我們來到祠陵的「宮天庭」,祠陵大門口有一漢對聯:

             〝四面獻奇觀風景別開宇宙

               億年鍾旺氣江山長護儲胥〞

        隨著導遊引領,我們進入了啟成殿,這個「啟成殿」是建於啟定五年二月二十六吉日。

        跟著,導遊也向我們講述了一些關於啟定皇帝的生平事跡,而這些事跡早在做學生時候,在書本上已經讀過了。

         據史書資料記載,啟定皇帝(19161925)少時原與其母被法殖民當局軟禁囚於獄,後因時局要求和穩定民心,才將他從獄中提楸出來,讓他當上一名實實在在的傀儡皇帝。是年的他年僅十歲,登基九年至一九二五年因抗法保帝勤王運動,被法當局罷黜,並被押送往印度洋法屬留尼旺島(RE-UNION)當其隅公長達二十九年之久。迄至一九五四年,日內瓦和約簽署,南ˋ北越分界分治,阮朝末代首相吳廷琰在美國扶掖下發動政變,把保大(19451954)推翻,吳氏上台自任總統,宣佈廢棄君主制度,成立共和政體,他(啟定皇帝)才被法當局下令釋放歸國。體弱多病的他回國後於翌年病歿於西貢,享年僅四十八歲,算得上是英年早逝。雖然他登基九年,惟因受制於人,故而在政績方面,根本沒有甚麼作為,我不禁為可憐薄命作君王的他的不幸而歎息。

        保大皇帝說得好:「我寧願做一位平民百姓,也不願當一名毫無實權的皇帝。」

        他話雖然是這樣子說,可他最後在時在勢,還是身不由己要當上了九年的扯線皇帝。

        團隊中,一名越南長者感喟地說:「少時歷史是讀過不少,但畢竟那是書本上所認識到,根本是不切實際。而今天能夠身歷其境來作個實地探究,總算是不負此生了。」

        聞言的我望了他一眼,微微點頭,我心裡也有同感。古人常說的「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在。

       當團隊從「啟成殿」出來的時候,已是夕陽西下。導遊催促團友趕緊集合歸去,我幾度回首凝視「宮天庭」門前的對聯不禁神馳。我在為歷史哀傷,我在憑弔一個朝代興亡。嗣德ˋ紹治ˋ啟定ˋ甚至是成泰,不知千秋萬世後,後人對他們應該給以如何的一個評說才算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