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黑學》淺析

首次提到「厚黑學」這一個名詞，難免令人有一種奇怪陌生之感。因為我只知道有「電學」、「生物學」、「化學」或是其他甚麼的，唯有這個「厚黑學」卻未曾有所聽聞，所以我特地買了一部回來，同時也花去了一個星期的時間才全部把它讀完。而究竟這「厚黑學」又是個甚麼東西呢？

   「不薄之為厚，不白之為黑，是之為厚黑。」這就是厚黑學作者李宗吾先生對所謂「厚」與「黑」唯一簡明切要的解釋，更進一步地坦白的說，這「厚黑學」是以面皮厚和心地黑為主旨的一門學問。李宗吾先生說：「古往今來的所謂英雄豪傑，無有一個不是面厚心黑，只要兩者得其一，便足以稱雄一世，人物的大小，全看他的厚黑程度而定。」這段話，我們不妨仔細想一想話中的涵義，他認為在這個社會上，不論自古至今，每一個有名望的大人物或是小人物都是靠這個厚黑而起家的。倘若不信，我們試看看他對「厚」與「黑」所提出有力證明的舉例。他說：

「三國時代的英雄，首推曹操，他的特長，全在心腸黑，他殺呂伯奢，殺孔融，殺楊修，殺董承伏完，又殺皇后太子，悍然不顧，並且名目張膽的說：『寧我負人、無人負我』，心腸之黑，真是達於極點，有這樣本事，當然稱得上為一世之英雄。」

其次要算劉備，他的特長，全在臉皮厚，他依曹操，依呂布，依劉表，依孫權，依袁紹，東竄西走，寄人籬下，恬不知恥，而且生平善哭，遇到不能解決的事情，對人痛哭一場，立即轉敗為勝。所以俗語有云：劉備的江山，是哭出來的。這也是一個大有本事的英雄，他和曹操，可稱雙絕。當他們煮酒論英雄的時候，一個心腸最黑，一個臉皮最厚，你無奈我何，我無奈你何。所以曹操說：“天下英雄，唯我與君耳”。」

後來，曹操、劉備相繼而死，司馬氏父子乘時而起，他算是受了曹、劉諸人的薰陶，集「厚黑學」之大成，他欺寡婦孤兒，心腸之黑，不遜於曹操；能夠受巾幗之辱，臉皮之厚，更甚於劉備，所以最後天下不得不歸於司馬氏矣！

除了上面這幾個例子外，李宗吾先生尚尋求許多歷史證明，在此我未能一一把它引述出來。現在且讓我們看他對諸葛孔明、韓信和項羽等諸人不厚不黑，或是黑不到底，後不到底的批評。他說：

   「諸葛武侯，天下奇才，是三代下第一人，遇著司馬懿還是沒有辦法，他下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決心，終不能取得中原尺寸土地，竟至嘔血而死，可見王佐之才，也不是厚黑名家的對手。」看到了這裡，我也為孔明歎息，凡是有看過三國演義的人，都會知道劉備在白帝城臨終託孤時曾對孔明說：「可輔則輔之，不可輔則取而代之。」假如孔明能忍心下手，把阿斗廢掉，奪龍座據為己有，憑其雄才大略，雖然不能把蜀漢的江山攪好，也不至於司馬氏那麼輕易地獨攬天下了。

   「韓信能受胯下之辱，可說是臉皮夠厚，無奈他心腸不黑，偏偏繫念著劉邦解衣推食的恩惠，下不得毒手，以至後來招致長樂鐘室身首異處，這是咎由自取。項羽的臉皮不夠厚，若是他的臉皮肯放厚些，雖然是敗於劉邦之手，回去江東捲土重來，則天下大勢尚未可定，由何致於有烏江之恨。而他竟說：“此乃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這實在是一個大大的蠢才，怨不得了誰。」

鑒於這段引述證明的批評，所以李宗吾先生說：「厚黑之人，能得千乘之國，茍不厚黑，簞食豆羹不可得。」真是至理名言，上面就是李宗吾先生他對“厚黑”的求證。現在又讓我們看看他的「厚黑傳習錄」內的辦事兩妙法，然則何謂辦事兩妙法呢？原來辦事兩妙法就是“鋸箭法”和“補鍋法”。他說：

   「譬如一個人中了箭，去找外科醫生治療，醫生將箭幹鋸下，即索診金，問他為甚麼不把箭頭取出來？他說：“取箭頭是內科的事，你去找內科好了。”又如有人來求我辦一件事情，我說：“這件事我很讚成，但是還要同某人商量。” “很讚成”三字是“鋸箭幹”，“同某人商量”就是“內科”，這就是所謂辦事上的鋸箭法。有人做飯的鍋子漏了，找補鍋匠來補，補鍋匠乘主人不見的時候，用鐵鎚把把裂痕敲長了，然後就說這鍋子破得太厲害，非多補幾個釘子不可，討價自然更大，及至把鍋子補好，兩方皆大歡喜而散。」

當讀完了「厚黑學」這一部書後，我不禁為李宗吾先生那神妙之筆而讚歎。本來，以這部「厚黑學」裡面所說的事，都是一些極其平凡的事，不足為人所道，但它反映出這個社會的流弊，把整個社會的黑病，都毫無保留，赤裸裸的表露無遺。

當然，李先生這「厚黑學」一經發表後，得到的反應結果是不能劃一，有的人說他說的對，有些人說他說的不對。而究竟「厚黑學」所說的到底是錯還是對呢？以我的看法，它百分之百是對的。因為「厚黑學」所說的皆是與我們社會日常的一些事事物物都非常吻合，針對社會的弊害，好比一個人患了痔瘡，長了瘡疤，一經別人抓著他的傷痛疤痕，他自然發痛非要大叫大跳不可，攻擊「厚黑學」的人也是如此。

我們別要小看這一部「厚黑學」，以為它是一部不三不四不倫不類的書。假如我們從另一個角度仔細去揣測思考便會發覺，「厚黑學」中所說的“厚黑”是在教人著重於“堅忍”二字。

我們做事的成功與否，全是看我們能否做到“堅”與“忍”，“堅”與“忍”是不能分開的。能堅不能忍，或是能忍不能堅也是不行，兩者缺其一，縱然做事成功也不會長久，其最後還是要歸於失敗，至於不能“堅”又不能“忍”則更不用說了。即如楚項羽之敗，就是敗在這既不能“堅”又不能“忍”。在楚漢相爭史筆裡，項羽有過很多次機會，隨時可以幹掉劉邦，但是他卻存著婦人之仁，下不了手。這就是他的意志不能“堅”，勝敗本來是兵家的平常事，而他在垓下之役一敗後，竟認為是天大的恥辱自刎於烏江。試想，似此不堅不忍，安得不敗。

所以我也唱和李宗吾先生說：「堅忍之人，能得名成利就，穿珠戴玉。茍不堅忍，薄粥稀飯不可得。」　

             （1975年3月21日發表於越南堤岸成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