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 Prohm, 古老的石頭在風中歌唱

 (組詩五首)    2019.03

 

風雨之後

 

喉結嘶啞,哽咽

讓人耳畔有簫音的錯覺

洪流,異教徒,虔誠與粗野

石頭、刀光劍影中洗禮,越發滾燙

如今觀光勝地,腳步接踵

現代文明又一次摧殘

頑強的基因,佛陀的聖臨與加持

你,屹立不敗,寬容

接納各方朝拜

 

柬埔寨的Ta Prohm塔普倫寺,也稱小吳哥窟,東方佛教聖地,

 曾遭遇過多次洪水冲擊和異教徒的殺掠。

 

石頭的等待,漫長而無奈

 

以為這裡,是個浪漫所在

有遠古撲朔迷離的誘惑

 

那些故友,認定

佛祖的容忍,縱容了

異教徒的暴行。大殿,遺址

屢屢被蹂躪

 

一些新客,慕名而來

嘗試影片裡的蒙太奇,柔光鏡頭

由外到內,主人公走過觸摸過的

青石瓦礫,辨認指紋

 

我用心,真實地描述,它們

只不過是一堆倖存活下來的石頭

堅守昔日的家園,目睹

囊中羞澀的朝聖者

如何鬆開,緊攥的褶皺的紙幣

再掰開手指,捏算

回家的盤纏和時間

 

電影“古墓麗影”和“花樣年華”曾在吳哥窟取景拍攝,

  因國家財力問題,它的復原重建遙遙無期。

 

菩薩,只露出一張臉

 

你以根鬚為武器

肆意擴張

 

進犯廟宇,牆壁,地面,乃至香火

以為錯綜複雜的表象

可以掩蓋真相,霸氣

團團圍住菩薩,只留罅隙

 

幾百年過後,你成為

供人評頭論足

爭相拍照的玩偶

 

前來的目光,總是緊隨陽光

投送給一線之內

笑容可掬的菩薩

 

小吳哥窟被毀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大樹的根鬚肆意攀爬,延伸,

  有些菩薩雕塑,僅一張臉可以示人。

 

拉回時光逆行的隧道

 

夜觀孤月,晝聽鳥鳴

石頭,在自己的身體上,刻下史記

千年的卡波克,四向纏繞,盤踞

因為太陽,它們不會停止

 

石頭,殘軀處,可翻閱它的家譜

出生,徵兵到出師表

樹,從不隱匿,裸胸赤足,骨骼,青筋到年輪,你會知道

它和石頭交媾後,歷經多少紀元

 

緊抱,唯一不離不棄的方式

彼此深入彼此

目擊者,那一座座神塑

大抵只剩下眸光,可以在兩者的

愛恨糾結中穿越

 

強勁之勢的卡波克,聽得到

石頭呻吟的抑鬱

風化的石頭,聞得到香火,木魚

一路梵音載道

 

它們穩固,又互為抬舉,與歲月拉鋸

善男信女們進進出出,默默有詞:

“祈禱神靈,把這一切

  拉回時光逆行的隧道”

 

卡波克,當地人稱為蛇樹,趨光性使然,到處蔓爬,於是石頭,蛇樹,

 神塑緊密糾纏到一起,成為不可分開的共同體。

  

信 仰

 

吳哥窟

群猴比鄰而居

 

他們的快樂,離不開

廟外遺棄的食物

廟內的香火貢品

以及旭日晚霞的照耀

 

這一群趕不走的入侵者

有令人吃驚的虔誠

 

我曾看過一隻猴子

坐立神像前

足足一刻鐘

  

以虔誠之心,敬拜神靈

 

我默念

願所有的神靈,不被打擾

 

盡可能,輕輕地行步,撫摸

甚至拍照,已設定靜音

 

我怕吵到神靈,沉睡百年

曾慰藉一方貧苦,執盞一世明燈

護佑了幾世的我佛,慈悲

 

經歷了大水的天災,人禍的浩劫

這祭拜依託之物的破損,消失

都不是,我們

對神靈失去信心的托詞

 

一個民族遠離信仰

有如沙漠中建起擎天大廈

這些躲過風雨的殘垣斷壁,今日

能以各種姿態,保持根基

穩穩地紮入大地,因為神靈

 

我對此

有堅定的敬仰之心

 

          2019.06.15刊發於印尼《國際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