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仰望的高度
經歷了艱險而漫長的茶馬古道，我們終於進入了磨西鎮的海螺溝風景區。
坐上環保大巴，就開始沿著九曲十八彎的山路向上行進。為了防止冬季雨雪路滑，山路都用碎石鋪成，不時可以看見路中間驀然出現的大石塊和濺飛的小石子，加上N個前途未知又隨時出現的彎道，不覺險象環生。導遊告訴大家，我們已經非常幸運，以前進入景區只能靠騎馬或走路，現在修了盤山公路和索道，我們不僅可以輕鬆上山，還可以在索道上清晰地一覽山頂上的冰川，甚至可以看見大冰瀑布的頂部，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情。貢嘎山是一座比珠峰還要難以攀爬的山，許多登山健兒來此登山探險，他們的魂魄被強行留在了這裡，甚至連屍骨都沒有被帶走。
無限風光在險峰，一路觀光，遠峰近峽，環矚在望。溯洄盤崖，只覺駢峰高聳，忽而巍峨綿延，忽而突兀乍現，忽而橫脊道中，忽而逾嶺越峽，直逼近撲。山中箐木森鬱，雲霧繚繞，賞不完，看不厭。
不知繞了多少個彎，及至山腰，我們又立即換坐纜車，以另一種速度和感覺緩緩向山頂攀升。沒多久，一道巨大的冰川橫空出現正在我們腳下。雖然，我也曾在玉龍雪山上見到過冰川，但那僅僅是帶著讚嘆凝神遠望，因為遙不可及。而眼前的冰川，全長14.7公里，是貢嘎山71條冰川中最長的一條，它如一幅巨型畫軸在腳下緩緩舒展，綿綿不盡，咄咄逼人，與我們形成了一種沒有間隙的對視。隨著纜車的升高，又見冰川呈現出一道道流水狀的波紋。忽然意識到，這也許就是導遊介紹的大冰瀑布吧！這裡最大的大冰瀑布有1000多米的落差和寬幅，是我國迄今發現的最為高大和壯觀的冰川瀑布。俯視之下，它依然洋洋灑灑，蔚為壯觀。敬畏之情油然而生，儘管它匍匐在我的腳下。
下了纜車，我們便急急直奔冰川瀑布的頂部而去，那裡已經聚集了好多遊客。我奇怪地發現，與玉龍雪山和阿爾卑斯雪山上不同，這裡一點都不冷，絲毫沒有高處不勝寒的感覺。也許沒有第二條冰川，可以與我們如此溫暖地親近。小心翼翼地踏上這一方神奇的土地，這才發現，剛才在纜車上所見黑乎乎的並非山石，而全部都是冰雪！也就是說，我們腳下踩著的，是一個巨大的冰坨。零距離的接觸，才窺見它們冰清玉潔的本質。腳下的冰雪也並非如纜車上所見，是靜止凝固的，因為，分明聽到那些冰塊下面滴水的清脆聲響，又驀然驚覺腳下的土地在疏鬆下陷。據介紹，冰崩是這裡的另一大地質奇觀。冰崩是大冰瀑布最壯觀的自我毀滅，巨大的冰雪在一瞬間猛然崩潰，急速下滑，喧騰奔流。那麼腳下的冰川有多厚度？幾多牢固？誰也無法測量。燦爛的陽光肆意鋪灑在這巨大的冰川上，愈發令人擔憂。此時，我突然感覺到這巨大的靜止中踴躍著喧騰的張力。它們是在什麼時候形成的？一萬年？十萬年？抑或是更漫長的幾十億年？是什麼原因讓它們在這巍巍群山間奔流時形成現在的模樣？可能在剛才的一瞬還是萬流奔騰的景象，突然間被施予了魔法，牢籠於無形的桎梏？或在下一個瞬間，它們就會復活，帶著震耳欲聾的轟鳴湧向山腳的大地，彙聚成一條名叫貢嘎的河流，以全新的姿態向著未知的時空行進。一時間，山迴谷應，空氣中細小的晶體在陽光下閃耀，旋轉，沸騰。
這樣的壯觀，既令人嚮往，又令人驚懼。顯然大家已經感受到了那一股無形的震懾力，在碎冰上行走的我們已經小心地無以復加，帶隊的領導更是無比緊張地催促大家，攝影結束立即離開。於是我們選了一個造型非常奇特的冰洞作為背景來攝影。行至洞前，好奇心促使我向洞內窺去。這一看不打緊，我立即一身冷汗。只感覺深不可測的黑洞下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巨大力量，在牽扯著我的心栽下萬丈深淵。驚駭後退，定了好一會兒神，我才舉起相機，給同事拍照。突然，奇跡出現了！相機中冰洞背後本來單調的天空中，一座雪白晶瑩的山尖頂破雲霧，嶄露頭角。“貢嘎神山！”許多遊人開始驚呼。只見空中雲霧輕緩地消淡，在耀眼的陽光下，貢嘎雪山披著一身晶亮的白雪，漸漸從雲霧中現身，越來越清晰。忽然，它靜止了腳步，定定地懸在高空，儼然一座渾然天成的銀子般的宮殿，在陽光的輝映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輝，炫目得令人瞠目結舌。所有的人都靜了下來，摒息凝望。這一刻，風也停止了腳步。
貢嘎山是四川第一高峰，有著7556米的高度，所以又被稱為“蜀山之王”。從生命的角度來看，6000米已經是生存的臨界高度。因為在海拔超過6000米的地方，已經不適應絕大多數生物的存活。而7000米，這是一個常年被旗雲佔據的高度，這樣的高度，是完全屬於冰雪的聖潔之地，“貢嘎”一詞，在藏語中就是“白色冰雪”。而一次造山運動，從6000米增長到7000米，需要億萬年。地陪告訴我們，能見到蜀山之王面目的人，是幸運之神所眷顧的。因為它常被雲霧籠罩，在我們到來之前，這裡連續下雨，已經有好幾個月都沒有見到貢嘎雪山了。此話無疑令群情振奮，大家紛紛舉起相機，貪婪地按著快門。在我每一次按下的那一瞬，我都要迎著耀眼得逼你流淚的陽光，先仰望一下那懸在湛藍蒼穹中，金碧輝煌的空中聖殿，那一抹鬼斧神工而就的無與倫比的驚艷。
在這一高度，人類唯一能做的，就是仰望。
事實上，當我們離開冰川走上旁邊的紅石灘，再次回望，卻驚見雪山已經悄然遁形，僅僅那麼十幾分鐘的時間。
仰望天空，澄碧如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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