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憶 片 片

 (謹以此文追悼紀念至愛的父親──梁志超)

有人說：「回憶是冬日的玫瑰，嚴冬季節花草都凋殘零落，獨有松柏常青，玫瑰仍舊綻開，人生苦短，但回憶久長。」

記得西曆1998年12月25日，父親晨運跌倒，撞傷後腦，翌日需動手術，留醫院治療後一直昏迷，成為了植物人。令到家人和親友們深感悲慟痛惜。經過五十日的默禱、期待、盼望下，在農曆新年期間，竟然甦醒，當我獲知消息喜極而泣，即與江志遠同到醫院，望著父親睜開的雙眼，緊握他手不斷歡呼：感謝神！唯因腦部神經受損壞影響視覺，導至失明，但由於父親強健的體康，展示著豐富的精神毅力，總萛保存了生命，帶給大家一個充滿信心，把握喜樂的希望，願憑著醫學昌明，能使他會有復原機會，並將父親交託神的看顧保守，我和志遠為他的病情不斷禱告謝恩，蒙神祝福，竟然渡過了長達五年時間。兩星期前母親和我及瓊妹同往探望他時，一切如常。我們將家人近況一一稟告，並徵求為小弟剛誕生的男孩命名詢其意思，及恭賀他老人家添孫之喜。正當大家興高彩烈忙著籌備，為家庭新成員慶祝彌月喜宴，豈料昨天下午，由於病情突然惡化，父親終於回天乏術，黯然離開世間，而留下了給我們的是永遠的懷念，無限的追憶。

    記得童年啟蒙時，由於父親特聘老師在家鄉巴川省蓄臻市廣肇公所內設立私塾，教導當地鄉親子弟讀廣東話。故我和銳棋弟能一同入學供讀，直至後來升上來三年級才轉到公立育英學校修完初中課程，再往堤岸知用學校升學完成高中教育。父親不但對我們的學業非常重視，並將我這位長女視為至寶，雖生長在重男輕女家庭，卻得到父親百般呵護，萬分疼愛，並替我爭取到高等的文化教育，一向對我期望很高。父親是位好學不倦的人，結婚後仍然進修學習法文，並有寫日記習慣，數十年來如一日，從不間斷，每天除了固定時間閱讀書畫報章，更博覽群書，同時勉勵我開卷有益，在他督促下，令到我有“學然後知不足”感覺。當年雖然家境不裕，父親卻在好友“李佳書局”開個戶口分期付款，讓我能隨意選擇自己喜愛的書籍，因此，漫畫雜誌，寓言故事，連環圖，武俠書，世界名著，名人傳記，中外譯本，巴金叢書，古典文學，甚至彷宋通俗小說 (五桂堂木刻版) 的書都成了我的囊中物，自小便與書結下了不解之緣，以至日後我將所有購買的書和父親擱置下來的合併，竟然成了一個小型圖書館。

    父親不但學貫中西，並且很有文學修養，對詩、詞、歌、賦亦頗有研究，時將報章上剪錄下來的對聯，詩句要我熟讀背誦，更敘述有關的詩詞故事，讓我能領受到作者的心境意念。

    記得當讀元曲馬致遠那首秋思：“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父親就為我講解作者有“ 馬神仙”稱號，實不虛此名，因在辭官歸隱之後，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家，再也不用在歸途騎著瘦馬，漂泊天涯，而明白到言外之意，因為遊子思鄉，是自古以來詩人筆下一個永恆的主題。

    另一首教人懶惰的古詞：“今日之東，明日之西，風塵僕僕，驛道遙遙，忙什麼？走不盡綠水千山，填不完心田苦海，智兮周瑜，力兮項羽，赤壁烏江空煩惱，請君暫待片時，把寸心思前想後，得休閒處且休閒。”令我警惕、悟覺，雖然不致興起：“ 讓些辛苦與他人”的念頭，但卻保存了“留點精神為自己”的意向。

    當唸到乞丐自嘲詩：“ 賦性生來是野流，手持竹杖過通州，飯籃向曉迎殘月，歌扳臨風對晚秋，兩腳踏翻塵世路，一肩擔盡古今愁，從今不受嗟來食，村犬何來吠不休。”我為著流浪漢那份灑脫情懷，豪邁氣慨而了解到人生際遇不同的心路歷程。由於父親循循善誘的薰陶下，使我對中國文學產生了喜愛認識，興緻盈然，執筆寫作，決心向文藝境域邁進。十五歲那年開始寄稿件刊登各題華文報章、雜誌、刊物，尤其父親曾經在“全民日報”青年節徵文比賽獲得獎狀的那面“ 青年先鋒”錦旗，曾帶給我很大的鼓舞、激勵，並以父親為榮。

    記得父親行事為人最值得我敬佩的是：他事母至孝，凡事都尊重祖母意思，甚至當年在越南知用中學第二屆高中畢業後，本欲留校任職教師，卻因母命難違，故放棄理想，回鄉從商，但並無辜負唐富言校長和傅式梅班主任及各位老師們栽培之功，學以致用，將其畢生精力，創立下顯赫事業，成為富甲一方的成功商人。擁有稱譽南區西部最高樂府──一仟二佰座位，新型兩層的“ 和安大戲院”；遠近馳名，飲和食德，既安且寧的“和安茶家”，重金聘請堤岸名廚主理星期美點，卻以低廉消費供應，帶給鄉親們極大口福；“和安貨運公司”由二部運輸貨車，經年往返西堤六省，為鄉親們轉運貨物，接領匯錢服務及有老字號“ 和昌”經營建築材料；“和昌號地產”主理興建無數樓房，出售住宅，增加地方繁榮景象，美化市容，為人群謀福利。當年擴展開發都市計劃事業，父親之功不可沒。

    記得父親一生儉樸，教導我們要「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由於抱著「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觀念，越南淪陷後，他毅然放棄歷經三代辛勤經營創立下龐大的產業，攜同母親遠渡重洋，抵達台灣，輾轉經香港、法國，直至1981年定居美國。數十年基業毀於一旦，給他打擊重大。由於環境變遷，人間百態，令他心灰意冷，滿懷消極，不再涉足商場，覺得：「時不與我，創業難，守業更難」慨嘆，所存嗜好只有：旅遊、攝影、觀光，卻非常珍惜舊友重逢機會，而我亦樂意陪同赴約，分享到「故人相見表情長」喜樂感人的場面氣氛。當聆聽他們談古論今時，而發出的偉論，獲得教益不淺。父親最大的安慰滿足就是：能與賢妻白髮齊眉，他和母親伉儷情深，相敬如賓，與五男四女、女婿、媳婦、孫兒們三十二人同居美國南加州團聚一起，天倫聚樂，總萛饒有意義，並能享壽86歲，實屬福壽雙全，無悔一生。

    今年屬我們知用第廿六屆高中同學負責接辦2004年第六屆校友聯歡敘會，我和銳棋弟參加籌委工作，在各屆同學們協助下，將舉行一個美好歡慶聚餐晚會，並能順利完成出版擁有歷史價值的特刊。為著紀念唐富言校長一百十歲的冥誕，我竭盡所能，花費心思與精神時間，不只為了緬懷師長恩情，愛校睦友真理，願大家團結一致，將知用精神往前張，發揚母校之光，生命萬萬年。更希望替父親表達寸心，因他對曾在母校昔日的生活過去種種眷顧難忘。我們特此向唐校長致上崇高敬意。

    因為我生命中，父親一直佔著重要位置，當有心事，他仍屬我傾訴對象。遇到難題，他必為我解決，並曾多次替我訓誨孩子們，切要謹記，毋忘我對他們養育的辛勞，將來要對我多加孝敬，實在誰憐天下父母心，又怎能夠才報得三春暉呢？我會珍惜這些寶貴的回憶，想起至愛的父親時，更懂得為他加倍的努力，以感動他生命的延續者，因他是我教養孩子的好榜樣，並藉此和八位弟妹獻上虔誠祝禱，深切悼念：今後我們定會更加愛護母親，她老人家頤養天年，兒孫繞膝，多福多壽！

    別了！慈愛嚴謹的父親，您人雖不在，然而您底音容、浩氣，卻會永遠存在，迴盪在我們心間，過去的一切都深印腦海，成為回憶片片。

    (完稿於美國南加州橙縣安納罕市2003年1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