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門●中央公園

 

 

 

 

 

紐約上千個公園中最大的要數中央公園。它位於曼哈頓中部,長2.5哩,寬0.5哩,面積840英畝,約占紐約5%面積。橫跨4條大道。1855年市政府接受詩人兼報紙編輯威廉‧布萊恩在1849年的提議,撥款五百萬美元興建一個宏大的城市公園,並以二千美元爲征選公園設計作品的獎金,獎給拔得頭籌的弗雷德里格‧勞·奧姆斯特德和卡爾弗特‧沃格斯這兩位設計師。于1858年動工興建,1873年建成美國第一個由園林設計師設計的、世界聞名的紐約中央公園。

從此,它成了紐約城中最大的休閒地。林蔭道、小湖、小山坡、動物園、溜冰場、露天劇場……不一而足, 騎單車、慢跑、滑直輪鞋的紐約人在公園各得其所。從1970年開始的國際性的馬拉松賽跑,在曼哈頓舉行,終點站就在中央公園。此外,每年在這裏還舉辦大型音樂會和莎士比亞戲劇節,供市民免費欣賞。中央公園每一動態無不被紐約市民關注。

    像往常那樣,二月的中央公園,一片光禿禿的樹木和結了冰的湖面,冬天園子那深幽凝重冷落的氣氛,持續到今年二月初。之後,幾千道彩門讓公園不再寧靜,遊人從紐約乃至全國各地紛紛湧到這裏來。

    雪後的中央公園,白茫茫一片,百年老樹在寒風中抖著積雪,登時刮起一層雪屑,一層層像婚紗似的雪霧在半空中飄蕩,它掩映著一大片橙色的門,門上懸挂著橙黃色的布簾,狂風一過布簾在呼啦呼啦地捲著。似是置換了安徒生的童話世界。

    這些門高16英尺寬6—18英尺,共有7500座,是世界著名的兩位藝術家----美籍保加利亞裔克斯托和其妻美籍法裔珍妮‧克勞德經過二十多年籌劃的一個宏大的地景藝術作品。

    地景藝術,始於1960年的美國。這是走出畫廊的藝術家欲支援能源維護生態而對宇宙文明力求返樸歸真而和自然界對話的一種方式。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盛行于歐美。通過藝術家對自然的潤飾,從宏觀上對自然的崇敬這一人文表態,讓更多的人共同參與,以便從中得到與平常不同的藝術感受。這樣巨大的藝術品産生,耗時之長耗人力和資金物質之多,難以估計。

    平生未看過這樣的藝術品,懷著極大的好奇心走進當今難與之匹敵的克斯托夫婦製作的藝術環境中去。第一眼的印象是,這類藝術品離不開大自然。它既以大自然爲背景又將人造的景與自然景和諧統一,那起伏的山坡、蜿蜒的小道、拱形的石橋、晶瑩的湖面……這一切與那7500座彩門融成一體。

    白皚皚的雪地黑黝黝的樹幹,黑白分明映襯著幾千道橙色的門簾,讓整個地景霎時有了生命力。看得出這兩位藝術家在黑白的底板上抹了濃濃的鮮豔的一筆。頓時撥起人們在隆冬將過時那種輕快的心弦,似乎看得見春姑娘那飄動的裙裾。

  這大型藝術品除了色美之外其造型也巧奪天工。藝術家選擇中央公園爲背景,是靠他的藝術直覺,正所謂“文如看山不喜平”。園內湖面山坡高低有別;通途幽徑錯落有致。在本來就多姿的地景中起一座座彩門 ,彩門的造型,時而是一條筆直的彩道,顯得莊嚴肅穆;時而又左彎右拐,多幾分活潑輕鬆;時而現屏風狀,沒少迷茫通幽;時而像擺軍旗陣,多幾分豪壯與灑脫。遠觀之,像彩門想把園子圍成廣場,人處其中有點像到了羅馬的鬥獸場;俯瞰之,彩門從遠處交集,猶如太陽在發出道道金光;彩門在林中砌成的甬道,活像凡爾賽宮的御苑。不過,最佳的視角應來自藍天。

  把它比作彩霞飛落人間;或是秋天的金葉撒滿大地;或是中國彩龍全都舞來了紐約;或是九寨溝的金沙水流到了眼前;或是臺灣寶島的金蝶飛到鬢邊;或是中國哪位皇帝起駕來到中央公園……

  看那滑雪場上溜冰的女孩那彩門下依偎的情侶那小道上攙扶的老伴……聽那悠揚的古典音樂那照相機快門的響聲那枝頭寒鳥的鳴叫……好一個人在畫中,這時腦海中浮現出卞之琳的《斷章》詩句: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

……

明月裝飾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我們就這樣互爲風景互相觀看著,這其實在共同參與藝術活動。

  正如地景藝術家所主張的,在遊戲與幻想中,改變墨守成規的觀念,繼而有了一些新體驗,激發對自然浪漫的激情。以往,那中央公園在夏天中綠樹滿布撲朔迷離的,加上曾有兇殺案發生,讓人潛意識免不了有種陰森恐怖之感。冬天雪封了的園子,雖一目了然,但又少不了蕭殺之氣……只有在這數千道彩門裝扮下,才反我平素對它的負面印象,讓我23 年以來第一次如此毫無顧忌地踏遍園子的每一角落。

  我問我那位愛繪畫的孫女,對眼前一切有何見解,她說:“全靠人的想象。這想象不但在現在我們面對它,它的價值在於,這一切不存在之後。”

  我驚訝這才14歲的女孩居然涉足美學範疇,便假意不解,要她往下說。

  她撩一下鬢邊的秀髮,兩眼望天,無不惋惜地說:“這些門過幾天就全拆去。那時我再來這裏,我會想起這裏曾經有過它,它那樣美,特別是在太陽下在風中,它更美!這美的景象會留在腦中。在它不再存在的時候,我總會覺得它還在眼前,它消失之後,我還會想著這美麗的景。”

  是的,藝術家的創作全賴於想象,他創造的意境也要靠欣賞者想象。我孫女所說的正是這藝術創作所獲得的藝術效果。克里斯托的藝術哲學是:“自由,自由的敵人是擁有,擁有不等於永久。”這裏面有許多深奧的哲理。

  姑且不探討這觀點的價值,從這對既出名又有爭議的藝術家夫婦製作這些作品的過程,不能說對我們沒有半點啓迪。

  正因爲他們不求擁有,他們不接受任何來自官方的民間的捐獻,那2000萬美元的籌備金,全靠這一地景藝術品作者珍妮‧克勞德挂名爲總裁的C.V.J.Corp這一公司“透過出售計劃的草圖模型等所獲得的資金來支付,其中300萬美元捐給中央公園管理委員會”。藝術家還自己“化錢雇用數千名紐約市民參與這項計劃,並且簽訂契約絕不破壞公園一草一木。不影響紐約市民正常使用整個公園”,在展出後立刻恢復公園原狀。“整體而言,紐約市在這個藝術計劃上似乎沒有然任何損失反而獲得不少經濟效益。”

  單憑這點足以被人敬重了。這對藝術家夫婦藝術品的主題涉及“法律外交政治經濟”等均爲“浩大工程”。如1968—1969年,用10萬平方米防腐布圍住澳州海岸達250米寬2.4公里長,該作品名爲《包圍的海岸》(  Wrapped Coast ,Little Bay)1972—1976年用16萬平方米的尼龍布在加利福尼亞紮起柵欄有39.5公里長,該作品名爲《奔跑的欄柵》( Running Fence)1980—1983年用約60萬立方米的粉紅色布漂浮圍著佛羅里達11個島嶼,該作品名爲《圍繞群島》(Surrounded Islands)1984—1911年以高6米圓徑8.66米的傘置於加利福利亞黃扇1760把,置於日本藍傘1340把,該作品名爲《日本雨傘》(The Umbrellas Japan)1971—1994年,經23 年周旋後獲准對德國國會大廈進行鋪蓋工程,該作品名爲《隱蔽的德國柏林國會大廈》( Wrapped Reichstag)1979--20052 12日到227 日,在紐約中央公園23 英里長的道路上安裝有7500道由橙色布做門簾的門,該作品名爲《大門,中央公園,紐約城》(The Gates in Central Park NYC. 1979-2005)
   
這樣巨大的藝術工程所耗的人力物力特別是兩位藝術家的長時間的藝術創造,著實驚世駭俗,而這些藝術品在展出之後不著痕迹地消失,它在人們心靈上的留痕卻是永恒的。

激動之餘,賦《雪後彩門》詩一首以誌之----

 

       海角飛花裹素墀,  通幽古道色瑰奇。

      千門拂彩園中立,  萬物生姿草上嬉。

      老幹枝頭扳雪屑,  華都苑內舉金旗。

      天人合一陰陽在,  寄語春期不可遲。

                                                 2005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