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中小學生這樣作文

 

 

 

來到美國25年,雖無資格躋身校園,但基於長久以來的職業習慣,對美國語文教學十分感興趣,雖所捕捉的乃隻鱗片爪,但仍覺得深有啟發。

 

首先給我最佳印象是:這個國家十分重視作文。信手拈來幾個例子就讓我咋舌了。如:名牌大學在對申請者各項成績綜合評定都滿意的情況下,最後決定是否錄取的竟是一篇文章。該文題目由校方或學生自己擬定,往往與學生經歷或學校的特點有關。重點高中新生錄取,在同等成績的情況下,由考生那篇作文考分來定奪。在大公司任職的兒女告訴我,在極短的時間內作書面報告不准有絲毫的語法錯誤。

 

美國是個科學發達的國家,別以為學好數理化就走遍天下都不怕了。這樣重視作文,讓我以前的學生來美國後不得不改變觀念。請聽他們是怎樣說的:“以前在國內,晚自修時,見陳老師您來巡堂,我們就拿起語文課本,您一走,我們就看數學。現在我花20美元一個鐘,請人上門教兒子作文。”

 

這裡的語文教學從小就抓起。我在紐約圖書館經常看見這樣的情境:大人帶著小孩借兒童書籍,一借就一大袋。一次我出於好奇進了小讀者閱覽室。那兒的書琳琅滿目。書桌、書椅都為小孩身高而設。大人在低聲教小孩認字。而我這些好事之徒僅站兩分鐘就被工作人員趕出來。

 

我孫女讀小學4 年級時老師規定她看一本書,然後寫讀後感。這讓我感慨良多。我求學16年,讀過中文系。那些作文都是老師在堂上命題的。比曹植七步成詩時間充裕些。在我當教師時,也這樣突然襲擊,用兩堂課時間臨時出題要學生作文。這樣急就章的好處是練急才,壞處是質量不高。24 年來的教學僅有一次破例。我上《祝福》這一課前,先出作文題:《不許祥林嫂悲劇重演》。課前,組織學生畫有關祥林嫂的畫,然後擺了一個展覽。我盡量用文學語言來編解說詞,訓練一批講解員,讓學生參觀。經過這些活動之後,才正式講解課文,之後,才要學生作文。學生這次作文效果比任何一次都好。

 

記得以前在中文系讀書,未試過在閱讀後有充足時間準備才寫文章的。可現在美國小學4年級就這樣做了。無可否認這對培養小孩的閱讀分析能力和嚴謹學風有幫助。

 

  這樣的作文能力,美國學校不但通過語文課培養還滲透於班級活動中。

 

    在小學2 年級就讀的外孫,為要競選班長,老師要自願參選者有份競選報告。聽說他這樣寫——

    競選目的:班長;手段:給每人一只炸雞腿;財政開支:問媽咪要。

這樣的競選結果可想而知。但二年級班長競選也要穿起小西裝上台讀自己的競選綱領,獲選後還由校方煞有介事地頒發委任狀,這倒是很刺激的。

 

美國高中生對世界名著不但閱讀而且還要為此寫文章。我女兒和孫女這兩代人,在她們剛上高一的時候,都不約而同地對莎士比亞的《漢姆萊特》閱讀與分析。老師出的或自己定的作文題,大多是對人物進行分析。如女兒作文題是:《漢姆萊特的悲劇性格》。孫女則自定作文題:《漢姆萊特父子與普隆涅斯父子》。

 

為輔導女兒,我在美國買的第一本書就是《王子復仇記》。那時,窮得口袋叮當響的,可還得節衣縮食恭請莎士比亞入寒舍。在衣廠打工累得半死,回到家還要開夜車寫分析《王子復仇記》的教案。然後聽了女兒的發言,再單獨為她上這一課。結果,她這次作文得A+。老師不信她的分析能力,她說:“經過媽媽輔導的。”老師問:“你媽媽幹什麼的?”她說:“車衣工人。”老師說:“車衣工人也懂漢姆萊特。我們把不懂漢姆萊特和浮士德的人看作未受過真正教育的人。”我聽了只有苦笑。

 

高一下學期,大孫女的老師出道作文題為《中國五四運動》,涉及範圍之廣,讓學生只得提前一個月去找資料。

 

她上網得知圖書館最後還剩一本由洋人寫的《中國五四運動》這本書,怕被人借走,於是她爺爺連夜冒雨乘車去借書。幸而圖書館開到晚上9時才關門。

 

    我以為用一個月時間該把文章寫出來了吧。忽然,一個晚上,她爹打電話來問我有關五四運動的資料。

    “不是已借了一本書了麼?”

    “她說要看看中國人自己怎樣說。”

    “你要給我一些時間查資料,然後再打電話給你。”

我趕緊查《中國文史百科》,我忘了自己剛開刀回家不到一周。不過,這是我最感興趣的事,早把病痛忘得一乾二淨了。等我說完已是晚上11時。再等我兒翻譯成英文說給她聽,這樣不知孫女何時才得睡覺。

 

第二天,我打開“百度”網站,又查出許多關於五四運動的資料。我複印給兒子讓他譯給孫女看。聽說那晚兒子為輔導她作文,到凌晨3時才睡覺。而孫女竟幹到第二天清晨5時半。早上7時又得趕往學校。真是“三更燈火五更雞”的。想不到在美國讀書還這樣辛苦。不過,這也是自找的。如果孫女僅滿足於看的第一本書,那早就了事了。

 

我愛這樣的性格,說真的這是祖傳的。我自己何嘗不這樣。我為自己出了一道作文題《憑弔忠魂》,不是從7歲時想寫一直到67歲才寫得出來麼?孫女那熬夜6個鐘比起我那60年,還短得很呢!我不滿意自己寫的40萬字的小說稿,竟把它廢了又重新寫過,那孫女的幾千字與我那幾十萬字相比,還差得遠呢。

 

只有這種捨得改的精神,就不怕寫不好。契柯夫說得好,寫作的技巧其實就是刪的技巧。

                               2007.3.30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