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 渡  (錄自胡寶林詩集『去國』)    

讓老爸再送你一程

看不到你登船偷渡

也要看你車後捲起的黃土

(留給我等死的黃土別帶走)

願海風善良

把你帶到一個不必下鄉的遠方

聽說已有百萬屍體浮在南海

願鄉里之靈

變百萬個媽祖

為你填平風浪

如果註定

海也受到指使

因貪圖你僅剩下的金牙

而要全數吞噬

千萬記住

遇難前

吞飽滿口小魚

然後加入浮屍的行列

向天控訴

控訴那一部

尚有半個地球不知的

解放慘史

●難民船   

船主和士兵帶來兩百人

塞上一隻只有五十個位子的棄船

包袱和細軟因佔地而拋棄

從前空手的來

到這世界

現在空手的去

上船

擠得不能躺臥的逃生者

咬著檸檬和餅乾

搖著醒著要

四天

四夜

用乾枯不眠的眼睛

去畫一艘過路的大渡輪

泰國有漁民聽說

公海上的越南難民

把美鈔和黃金

藏在機器、牙膏和陰部

他們就只帶刀槍出海

驚濤總擋住視線和希望

血紅的眼映出的

又是一艘血紅的海盜船

刀槍聲慘叫聲

是傳不到佛國的謠言

船頭的機器和佛像

分不清是碎片還是血污

一個老太婆投海自盡

為了早一步到地府去控訴

在日光下站立的婦女

被強姦了廿次

然後

有一個仁慈的海盜

留下了一張保證書

要船主交給第廿一隻海盜船

字條上寫著:

「放行！這條船上的確已經沒有牙膏和陰部。」

●蠻 荒     

小小的荒島

代替一隻絕糧的難民船

衝擊洶湧的雲和浪

掙脫巨浪的手緊抓著白色的內衣褲

瘋狂地向空茫搖去求救

只招回一排一排白浪

陽光遠去  雲彩逝去

一個病得將死的女孩

把人們喚回遠古

他們用餓鷹的眼神

思量鑽木取火的本領

主義  革命  家鄉  文明

是幾萬個世紀以後的事

手錶裡的曆法只不過是巫師的預言

而女孩被撕裂的血

已流向蠻荒

在這不知名的荒島上

有一族自稱越南難民的猿人

用廿世紀人類看得懂的文字

一字一滴血

刻下了人類的原始歷史

●根的滋味

西風吹落的葉子飄不遠

不遠

總匍匐在老樹周圍嗅著

嗅著

根的滋味

胡寶林曾為1981年「草根詩社」發起人，

本欄節錄詩之數首為其發表於草根詩社刊物

及民國73年光啟出版之詩集『去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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