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全方位的藝術家
——龐堯民老師
胡寶林 穗城初中第十八屆畢業
我念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學校來了一位新的美術老師。第一堂課，他在黑板前面來回踱步，操著奇怪的國語，用拉高半調的嗓子告訴同學們說：「各位同學，我是新老師，今天我們來做一隻跳雞。｣
當年的南越華僑學校響應自由中國台灣的國語運動，老師和學生都要說國語。｢跳雞｣老師從越北逃共南徹，國語腔調好像較偏高。高痩的他，說話有點滑稽，頭肩前後擺動，也真有點像雞走路的樣子。他忘記介紹自己的姓名，所以同學們就從此給他取了個綽號叫｢跳雞｣。
這是越南西貢堤岸區穗城中學的美術老師龐堯民先生。
｢跳雞｣老師教美術並不給範本照畫，而且美術和勞作的作業不分開。開學不久，大家便要張羅夾板、線鋸、夾機、油漆等工具，家境清寒的同學便得向別人借來借去，大家彼此幫忙。勞作規定同學各自去圖書室找來公雞圖案，先設計勾好框線，用夾板鋸出了形狀，磨滑邊緣，然後用油漆畫出版形兩面的雞圖。這作業好像做了三周，當然是有老師或爸媽哥姐的幫忙才能完成，可真是動員全家作業。最後，｢跳雞｣老師還要逐個幫忙用鋼絲繞鉛筆做彈簧圈固定在雞肚下，做成會跳的木公雞。
交作業那天就是緊張好玩的｢跳雞｣大賽，全班把桌子倂成大擂台來讓｢跳雞｣賽跑，看誰的「跳雞」跳的快又不會倒地。｢跳雞｣老師當裁判評分，結果大家都得了滿意分數而又玩得痛快！
｢跳雞｣老師好像天生愛玩，上課和學生打成一片，有時還在操場上課，教大家唱歌、塗鴉，氣氛當然是活潑嘈雜。他給的作業常和生活結合，記得另外一件作業是學做｢小盆景｣，記不得是他，或統合其他老師意見的教案。功課是要同學們去找一些漂亮的小花小草，再找廢物利用的瓶罐去美化成迷你小盆景。作業完成，放在窗台上等到學期末才評分，大家還要把小花養活。
龐堯民老師是風趣、年輕的美術主任，每學年要和其他的美術老師負責指導佈置各個教室，做期末展覽或校慶懇親聯歡會的禮堂和舞台。當時在穗城中學還有一位活潑的音樂男老師陳百年先生，他也愛玩，在課餘愛找學生，尤其是愛找女學生，圍著他學唱國語歌曲和英文歌曲。校慶表演節目的彩排和舞台佈置就少不了陳老師和龐老師及其他美術老師的合作了。我們這些好玩的同學們就成了他們的幫手跟班，既製作舞台，又唱歌編舞，委實在課堂外學到不少東西。許多好玩的活動到今天還在腦海中歷歷可見，我還記得舞台的厚紙板佈景和禮堂後壁高掛的書法大字「和風滿座一家春」。在我成家之後，我曾把這一句話，寫在燈籠上，多年以來一直掛在家門前。
龐老師的教學是打破常規的，他從不給學生抄畫的作業，也不一定要中學生素描寫生，他的作業是散點多元的，鉛筆、水彩、立體造形的勞作、海報設計、圖案設計、調色、做花燈，到臨近的婆廟去找磚雕圖案拓印……等等，什麽都要我們摸一點。就這樣，我們在初中也學會了初步的色彩原理和「連續圖案」的做法。這些課程，不就等於今天大學建築美工科系的基本設計科目嗎？
我為避越戰兵役，到台灣升大學選了建築系，也記不清楚是否受了龐堯民老師的影響。從台南成功大學建築系畢業前一年，我在台南德光女中擔任美術老師，用的就是龐老師打破常規的教法。這些年我在大學教書二十幾年也經常採用多元學習的校外教學方法，讓學生更接近真實的世界。
許多人和事影響了我的美學愛好，龐堯民老師也必定是其中之一吧！真感謝他和其他穗城中學老師的開啟啊！
龐堯民老師也參加吳其照團長的童子軍團並擔任副團長，他和年輕的曾培傑老師在童軍團裡豐富了許多活動。我在初中三年級才參加童子軍團，初中畢業離校後還在每個週末回校做童軍活動。龐老師這時也離校轉到另一個學校任教，從此，我就沒有再接觸他了。
龐老師在北越時，追隨名師學畫，並且全方位地學習美術設計、舞台設計、燈光設計。過去我知道他長於油畫和美術設計，教學之餘還做工藝設計和室內設計，卻不知他在越南解放後還做廟宇設計和大型佛像。最為驚人的是他替越南的廟宇做了不少高大及樑的大佛像和千手觀音、十八羅漢等雕像。
因為母校網頁製作龐堯民老師作品紀念展的需要，同學們欲徵集龐老師的作品圖片。據龐師母所述，龐老師的油畫已在過去被台商全部廉價收購。佛像方面，由龐老師的徒弟旅澳馮祺樂校友憑記憶，追蹤這些失落大雕像的廟宇，並提供他在2002年回越探訪龐老師時，到圓覺寺拍攝的歡喜佛和千手觀音等重要作品。尚有其他精彩的佛像和羅漢像，已經不在圓覺寺。正由網頁主編榮惠國校友請住越南的熱心校友蔡小麗繼續去尋訪拍攝龐老師的作品。
在南越政權變色解放的艱困初期，龐老師居然能有機會設計廟宇，還引進新技術，用玻璃纖維製作大佛像，果然是創舉。
看了穗城網頁的「校友師生藝廊」紀念龐堯民老師的大佛像作品圖片，其精緻龐大和複雜程度，真令人震撼不已！
真敬服龐堯民老師藝高人膽大，在當年越南戰亂的環境下，他全方位創作和教學，且右手畫畫，左手設計，還製作了這工程浩大的作品。龐堯民老師於2010年離開人世，享年八十一歲，留下大量的佛像和觀音像繼續為眾生祈福。這樣的藝術家、這樣的美術老師，鞠躬感恩之餘，又哪能僅用「偉大」兩字讚美？
金身如來 龐堯民老師作品 馮祺樂提供
千手觀音 龐堯民老師作品 馮祺樂提供
2015.7.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