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白藤碼頭的月色特別明亮。這是一輪明亮的寒月。

晚風輕輕拂弄著夜遊人略帶有點涼意。縠紋平靜一片的白藤河上偶會傳來幾下盪舟聲。隔岸零落稀疏的人家燈火點綴在彼河守添的沿岸畔上。

這裡就是一般情侶常常喜愛幽會談心的所在-白藤河畔公園。

是夜公園裡的花崗石板條凳上幾乎全無虛座。三三兩兩情侶緊相依偎在卿卿儂儂。唯偶爾間亦會看到一兩名單身前來歇腳的過客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板凳上獨自在尋思。

阿雄來到了公園挑揀了一張面對河面的石凳把機動車緊靠著自己坐處停泊好便獨自坐下來。

就在他剛坐下不久便聽得右邊不遠處隔鄰傳來一對男女耳語交談的聲音尤其是那女的聲音是那麼熟悉。一時好奇的他不禁側過頭去窺望了一下。豈料他不望猶是可這一望卻使得他的一顆心給嚇得幾乎跳離了胸膛來。

在燈柱昏暗的燈光照影下他認出了這一對男女。男的是越南紗廠主任黎文山女的正是雷氏金香。

「怎麼會這麼巧到底他們到這裡來幹甚麼?金香姊她不是對阿姊說今天晚上要回到醫院去當班輪值嗎?」一連串的疑問在阿雄心裡泛起。

本來阿雄想站起身來走過去跟他們打個招呼。但繼之一想:這樣不好。萬一他們真有那個豈不是破壞了他們的好事。一念及此他就不聲不響的改換了一個姿勢側過身子坐好。儘量把頭別到另一個方位希望不讓他們發覺自己。

夜風在輕輕吹送把雷氏金香和黎文山的談話傳了過來。

「景用明天回來了?」

「不錯他是明天上午回來。」

阿雄聞言眉頭不禁一皺。他心裡在想:原來這對男女竟有如此的一段暗裡姻緣。他很小心翼翼慢慢再轉過頭去試圖把目光窺投過去。從背裡見到黎文山竟然右手摟緊雷氏金香的小蠻腰,而雷氏金香則一頭斜靠在黎文山的肩膀上。由於彼此的位置距離相當接近,所以阿雄怕打草驚蛇。於是,便只好屏息危坐,繼續靜觀他們的行止如何發展下去。

「他回來,那我們豈不是沒有好日子過了。」黎文山用手輕輕撫弄著雷氏金香的一頭秀髮。

「傻瓜!這個還用得著說嗎?」雷氏金香把身子挪動了一下,掉過頭來往身後望了一遍。跟著又說:「所以嘛!我們就要好好珍惜和把握今天晚上,這個難得寶貴的相聚時光。」

阿雄兩手捂著臉,把頭俯得很低很低。

雷氏金香像是未發覺到阿雄的存在。她又再把目光投向四周圍,待至確定沒有見到相熟的人之後,於是她又重新把頭倒靠回黎文山的肩膀,而黎文山把她擁抱得更加緊了一點。

「金香!今天晚上妳不要回去,留下來陪我好不好?」黎文山輕輕親了雷氏金香的額角一下。

雷氏金香閉著眼睛,「嗯」的漫應了一聲。

「到底好還是不好?」

「不…………。」雷氏金香故意慢吞吞,把「不好」兩個字拉得好長。

「金香!那妳太掃我的興,也實在太令我失望了。」黎文山頹然地說。

雷氏金香看著黎文山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不禁「咭、咭」笑了起來,同時用手輕輕在黎文山臉上拍打了兩下。說:「嘖嘖!看你這個人,我只是逗樂你而已。你放心好了,我已經跟黎碧玉和阿雄他們說,今天晚上我要回到醫院去輪值當班,要明天早上才能夠回去。」

聽得雷氏金香如此一說,黎文山臉上的愁容即時一掃而光。登時喜形於表說:「好哇!妳這丫頭,原來妳在戲弄我,看我今晚還饒妳不。」

黎文山說完用手呵氣一會,就往雷氏金香的腋窩猛搔。

雷氏金香給搔得酸癢難當,喘笑個不停。趕忙用兩手緊捉著黎文山搔她的手說:「不要!文山!我受不了哪。」

黎文山停止了對雷氏金香的搔癢。又再把她摟抱得緊緊,讓她平躺在自己的懷裡。

好一會兒,待雷氏金香透過一口氣後,才問黎文山說:「文山!今天晚上,我們還有甚麼節目消遣?我們總不能夠在這裡坐到天亮啊!」

「妳放心!等會我會帶妳到『美景樓』吃海鮮去。」

「然後呢?」

「然後嘛!我就帶妳一起去尋夢。」

「尋夢!尋甚麼夢?」

「看妳一個聰明人,你真的不知道呢!還是在裝傻?」

「人家真的不知道嘛!」

「好吧!那就讓我直截告訴妳好了。首先我要帶妳去看帆船,然後再去暢遊巫山。」

「這麼夜了,還要去看甚麼帆船?要看!乾脆就找那一天大白天才去看。還有,你剛才說及那個甚麼巫山,好奇怪的一個名字。巫山在那裡?我記得很清楚,我們越南只有長山、黑婆山、朱篤山,就是從未聽到過說有這個巫山。」

黎文山聽了雷氏金香的這一番話,幾乎忍不住笑。他勢估不到雷氏金香竟然是這麼孤陋寡聞,連胡志明市這麼有名的帆船大旅店都不曉得,但他又不能不向她解釋。  

於是,他有好氣沒好氣的用手輕輕拍了雷氏金香的後腦勺一下說:「妳真笨!連帆船都不曉得。帆船就是從外文『卡那溫』慣稱翻譯過來,是一家很高尚、很豪華講究的大旅店。至於巫山嘛!……巫山就是……

「巫山就是甚麼?你快點說嘛。」

黎文山想了一會,才俯首湊近雷氏金香的耳朵悄悄地解說了一遍。

雷氏金香聽得解釋之後,登時「啐」了一聲,跟著輕輕一笑罵道:「壞蛋。」

黎文山呵呵大笑了一會說:「好了!快點走吧。要不然,等下打了烊,我們就來不及了。」

雷氏金香離開黎文山的懷抱站起身來,略為整理衣衫一下,又再左張右望了一會。

且說這時的阿雄,他捂著臉的一雙手始終都不敢離開過,他生怕給雷氏金香和黎文山發現他的存在。所以他就像一尊石雕像般,一動也不動的坐在那裡,而這一對茍合男女所說的每一句話,都隨著夜風很清楚地送進他的耳朵裡。

阿雄眼角斜裡瞥見,這時的黎文山也跟著站起身來,拎起他擱放在石板凳上的一件外套,順便就將它搭套在雷氏金香的身上。(拎廣東俗語,可改為拿或取?)

雷氏金香兩手緊摯著外套的衣領,望著黎文山說:「你呢!你不覺得冷嗎?」

黎文山搖了搖頭,然後緊貼著雷氏金香,用手搭著她的肩膀說了一聲:「我不冷。來!我們快點走。」

待得確定黎文山和雷氏金香兩人走遠了,阿雄才抬起頭來,回身目送兩人遠去的影子,帶著一種非常矛盾不安的心情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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