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統一銀行是芹苴市內最大的一家由政府管理的銀行。

    四月二十九日的中午,八叔雖然沒有西裝革履打扮,但是日的他也穿著得相當光鮮整齊,端坐在會客室內等候行長約見。

    在會客室內頗覺無聊的八叔時坐時站起來,東看看,西望望,顯得有點不耐煩似的。最後,他站在一幅西洋油畫面前。他給眼前這幅油畫看得傻了眼,只見油畫的上面,東一筆西一筆的又是紅、又是藍、又是綠的撥油,他看來看去都看不懂的主題。

    大約盞茶光景,才聽得然一聲,會客室的門已被人推開。一個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穿著一套短袖白衫藍色長褲的中年男人,終於出現在八叔的面前。

    八叔回頭一看見便劈頭一句說:「老九!你還有沒有更遲一點才回來。你知道現在是幾點了嗎?」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八叔!讓你久等了。」行長一見到八叔就有如見到很相熟的老朋友一樣,很親切的向他打了個招呼,同時向他道歉連連賠個不是。

   「你行長是個大忙人,理所當然是先要把大事辦好,才來處理我們這些蟻民的小事,那是應該的,那是應該的。」八叔語言中帶有點譏諷,但又不失客氣。

    行長聽出八叔的語氣中的味兒來。於是,他就搖頭苦笑歎了口氣,親自斟了一杯茶遞到八叔的面前說:「八叔!你老別要在嘲笑我好不好,甚麼大忙人不大忙人。你可聽過有句話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說忙嘛!我也真的很忙。我剛從河內開會回來,一聽到你要為你兒子討媳婦需要錢用而前來提款,我馬上就趕著約見你。等解決完這樁事之後,今晚我還得要飛去順化,參加一個非常重要的中央財政改革會議。」

   「謝了。行長!」八叔也老實不客氣端坐著,一手接過行長遞給他的杯茶呷了一口。然後就問:「怎樣?行長!我的提款申請表,你都看過了嗎?」

    行長點點頭,在梳發上坐下來。然後抽出一根香菸為自己燃上吸了兩口,輕輕吐出一團煙霧,跟著就雙眉一皺說:「八叔!你老的提款稟章,我是已經看過。可是我很為難呀。」

   「老九!你怎麼個為難?」八叔兩眼直盯在行長的臉上。

   「我的為難處,就是你老所提出申請的這個數目實在是太大了。」

   「多少是大?多少是小?媽的!我自動捐獻給黨和政府的家財何止千萬,現在我有需要的時候,同時我所提的款也是我自己的錢,區區幾百塊,竟然還要受到人家的支配,真是太豈有此理。」八叔口沫橫飛頓了一頓又說:「老九!說甚麼我們也曾經一道同一戰線搞革命出來的,連這小小的一點忙你都幫不上,你也太不夠朋友了吧。」

   「八叔!我不是不想幫你,我要保住我的頭上這一頂紗帽呀。你要知道,這是黨、政府上頭的明文歸定和命令,我也沒有辦法,所以我說很難哪!」行長把香菸送到嘴裡,猛然連續吸了幾口,便把它放到煙灰盅裡捻熄,然後略作沉思,又說:「讓我想想看。除非………

   「別要吞吞吐吐,爽快點。除非怎樣?」八叔緊迫著行長問。

   「除非你老換一個特殊理由重新再申請,同時把那個款額減低下來,然後我把你的稟章直接送到市和省委去審核,這樣子我看也許會有一線希望。」行長說。

   「那簡直就是放你的屁。老九!你這根本就是一派胡說八道嘛!你也不試想想,我明、後天就要用錢,你就在用上頭的名義來壓我,來拖延不批准。老實說,這是我的錢,我要用多少就是多少,沒有人可以管得了我,這是叫做自由。你懂得甚麼叫做自由沒有?我具稟申請,是依照十足手續禮貌規矩來做,我八叔不是分文都沒有而向黨和政府討借。」八叔愈說就愈是惱火,聲音愈說就愈發大聲。

   「不要衝動。八叔!我理解,我曉得。你的話說得一點都沒有錯,可是,八叔!你要知道,現在不論是大是小事項,所有一切,都是黨和政府,才有這個決定權力呀!」行長溫聲柔氣地向八叔勸解。

   「夠精!(註一)簡直就是廢話。」八叔頭現青筋,聲音越嚷越大說:「老九!你不用多費唇舌,簽個名字只是舉手之勞而已。我問你,現在你到底幫不幫我?簽不簽?」

   「八叔!我剛才不是已經跟你解釋清楚,我是無能為力呀。」

   「去你媽的!跟你談了老半天,還不是白談。自己的財產,自己的錢不能由自己隨意動用而要等政府、等黨來支配,來批准,這豈不是成了變相清算是甚麼。」

    八叔給氣得站起來,從行長手裡一把抓回自己的稟章撕個粉碎,跟著望天花板一拋,紙屑猶如飄絮般,慢慢散回落到地上來。

   「很抱歉。八叔!」行長也跟著站起來說。

    八叔兇巴巴的望了行長一眼,然後重重的了一聲,便走出會客室。的一聲,用力把門拉上。

    行長望著被用力拉上的門扉呆站了良久,然後才搖頭,發出一聲喟然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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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豹倚坐在一棵大榕樹下,老遠便望見神色似乎有點不大對勁的八叔,已朝江邊這頭走將近來。於是便站起來高聲喊叫:「爸!你回來了。」

    八叔抬頭望見是阿豹,便用潮州語夾帶著越南話大嚷問著說:「阿豹!撈登靜孤(註二)?」

   「魔拿(註三)。爸!呱檢拉謝(註四)。」阿豹搖了搖頭,用潮語回應一句說:「胡病腰(註五)地粗賴左登撈(註六)。」

   「病腰?是釘(註七)?」

   「陌生得很,我和阿母從來沒有見過他。」

   「唔。陌生!從來沒有見過。會是誰呢?」八叔邊下船邊作如是想。於是,他就又問阿豹:「知道他是從那裡來的嗎?」

    阿豹又搖了搖頭回答:「不知道。他只是跟我說,他是你的一位朋友,已經好久好久失去了你的音訊,好不容易才打聽到你的地址而特地前來拜訪你。我聽得他這樣子說,於是就把他搭載過江去,直截送到我們家去等你。」

   「唉!我的兒!你怎麼這樣笨。萬一他是個壞人,那我們豈不是自找麻煩。」八叔埋怨起阿豹來。

   「看他的長相,還蠻斯文的。而且談吐也不俗,我想不會吧。」阿豹邊在櫓著他的船邊說。

   「俗語有句話說,海水不可以斗量、凡人不可以貌相。我的兒!你這樣子說是大錯特錯。不過,我也希望是福不是禍,是禍的話就麻煩多多。」八叔說完就又歎了口氣。

    船到對望江邊靠岸,八叔、阿豹父子倆即迅速奔上岸回到屋裡。

   「老伴!你的朋友等你好久了。」八嬸一見到踏入門檻的八叔,劈頭第一句便說。

    八叔朝八嬸點一點頭,便轉向坐在客廳的人客一望,然後再試用手揉了揉自己雙眼一下。因為在腦海記憶中,他的而且確不認識這個人,而眼前這位所謂是他的朋友,也不知是從那裡嘣出來的。

    這個陌生客人一見到站在阿豹身邊的老者,雖未經介紹,但在意識中,他即時可以肯定,站在自己跟前的這位老者,必定就是自己要等的八叔無疑了。於是,他就禮貌地站起來向八叔打了個招呼。

   「我想你應該就是鼎鼎大名的八叔吧。」

   「不敢當!我正是。朋友!請坐。請問貴姓?從那裡來?」八叔一邊打量這位人客,一邊示意請他坐下。

    雪華這時又端了一壺茶走出來,再為這位不速來客和八叔各自斟上一杯茶。

    八叔拉了一把椅子,背向臨窗一處與這位人客相隔對望而坐下來。

    這時的八嬸感到有點納悶。她心裡在想:怎麼老朋友見面會是這個樣子的呢?當她再望向八叔時,正好也接觸到八叔向她投來的眼光。於是,聰明的她就借故偕同阿雪、阿豹,不聲不響的主動匆匆離開了大廳。

    這時候,偌大的一個客廳,就只剩下了八叔和這位客人面對面坐著交談。

    原來這位來客不是別人,他正是河內派駐南下胡志明市辦案的特案小組頭頭龍哥龍老大。

   「八叔!明人不說暗話。我姓龍,人都稱我龍哥或是龍老大,是特案小組組長。我是受河內國安局的指令前來南方辦案,希望八叔能夠配合我們組織協助調查。」龍哥邊說邊兩眼緊盯著八叔,留意他的臉上表情變化。

    八叔聞言,爽朗笑了一聲說:「原來如此。說吧!你要我如何與你協同調查?你需要甚麼資料?我知無不言,知無不答。」

   「好!八叔!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龍哥點點頭,又繼續說:「不錯,我到這裡來,是想要跟你打聽一個人的行蹤。」

    八叔輕輕了一聲問:「龍哥!你想要打聽誰?」

   「我要向你打聽的是一個叫候景用的人,請問八叔,你認識這個人嗎?」龍哥問。

   「候景用,這個人我當然認識。想當年在搞革命的時候,我和他有過不少時日接觸,算得上是朋友吧。」八叔不加思索一下子就回答。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他的為人和個性怎樣?」龍哥又問。

    這回的八叔倒是要想了一下才回答說:「談到他的個性為人嘛!還馬馬虎虎,不算壞蛋,不過,也不是一個好人。」

    八叔這一番回答確實大大出了龍哥的意外,他原以為八叔在此非常時刻,他必定會與候景用劃清界線,推說跟他不認識,誰知道他竟然一口乘認下來。這樣一來,倒是令他預定好的心戰計劃有點失措。於是,他也只好順著話題而繼續問:「八叔!此話怎講?」

   「候景用這個人,我也不曉得該怎樣去形容他。因為在朋友的角度來說,他是一個義薄雲天的好朋友,樂善好施,愛幫助人,這是他的優點,算是一個好人。但是有時候,為了一件他鍾愛,他喜歡的東西,認為非要把它據為己有不可時候,他就會不擇手段,不惜犧牲任何代價,包括出賣朋友,來達成他的夢想,這是他的缺點。你龍哥試想想看,這樣的一個人,他又算不算得上是一個壞透了頂的大壞蛋。」八叔說完,就細心留意龍哥的反應。

   「哦!原來候景用竟然是這樣的一個雙重性格矛盾的雙面人。」龍哥大皺著眉頭,心裡作如是想。於是,他又問:「八叔!那你最近有見過他嗎?」

   「見過。最近的一次見到他,那是好幾個星期以前的事。至於正確日期,我老人家已經忘了,記不起來。」

   「那依你老人家說,他是已經離開這裡了。」

   「他是不是已經離開這裡,這個我是無從知曉。我只知道,要是你想來我這裡找他,那你是白費心機而已,因為在我這裡,根本就沒有這個人,而我對於候景用所知道的,也僅僅這麼多。」

     龍哥聽得八叔如此一說,知道再探聽下去,也探聽不出一個結果來。於是,只有無奈長長的歎了口氣。而在八叔方面,八叔這一著棋是相當高明,他知道要是他否認不認識候景用,那是萬說不通,因為他估計得到對方衝著他,必定是有備而來。因而他只有來個坦白順水推舟,見招拆招沉著應戰,既可攻亦可守,使得對手感覺到撲朔迷離,不知如何應對。

   「還有。八叔!我們就捨去候景用這個人不說,根據目前我手頭上的資料,我知道有諒山戰地通緝犯匿藏在你的合作社內,這是一項不輕的包庇罪呀。」

   「甚麼諒山戰地逃犯,我不明白你在說些甚麼。在我的合作社內從來只有勞動下鄉生產的工人,那裡有甚麼像你所講的甚麼逃犯。」

   「八叔!你還記得去年中國邊防部隊入侵越南北方的事?」

   「當然記得,那根本就是一場莫名其妙的戰爭。我還記得,當時聽說中國侵略軍僅用兩天時間就把諒山佔有。後來不曉得為了甚麼原因,又匆匆忙忙的撤軍回國。」

   「記得最好。就是由於好些中、高級軍官貪生怕死,當了中國間諜,出賣戰地情報,才使得諒山輕易失守,政府已經對這些越奸下達通緝令。我已經掌握到一些資料,知道有嫌犯匿藏在你處,八叔你既然不知道那也就算了,所謂不知者不罪。不過,現在既然你已經知道了,而這些逃犯又真的匿藏在你這裡,若是把他們交出來,你就重重有獎,若是明知故犯,故意隱瞞事實,拒與我們合作的話,一旦發現,那一切後果,你就得要獨自承擔的了。」龍哥語中帶有些許威脅的成份。

    八叔眉頭一皺說:「我真不曉得。你龍哥試說出他的名字來聽,看看我有沒有一點印象。」

    八叔語音剛落,龍哥旋即在隨身攜帶的公文夾裡,取出了一份刊有照片和詳細資料的通緝名冊,掀起其中一頁指給八叔看。就在這個時候,冷不防的,龍哥感覺到他的後腦像是給一件硬物抵住,同時有一個聲音在他的背後響起。

   「不要動。王八蛋!閉上你的鳥嘴。甚麼通緝犯,甚麼越奸,甚麼間諜,你敢在誣衊我,看老子我不把你斃了。」

    龍哥聞言,真的不敢亂動,同時也止住了說話,只是望著八叔。

   「阿雄!不要亂來。」八叔望著站在龍哥背後的人輕喝了一聲。

   「朋友!不要衝動,把你的槍先放下來,大家有話好說,何必要動這麼大的粗。」龍哥很鎮定的坐在那裡說。

   「還有甚麼話好說。你們千方百計翻掀到這裡來,目的也只不過是要迫我現身而已。我現在老實告訴你,不錯,你派去抓候大校的那兩位同志是我殺的。至於他們的屍體我已經大卸八塊,把它扔到北美順渡頭江水去了。這件事與候大校完全無關,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只管把帳算到我阿雄的身上來好了。」阿雄說著,卡嚓一聲,子彈上了膛。

   「阿雄!冷靜點,不要。」

    雪華不知甚麼時候,突然從內堂跑了出來想要阻止阿雄。

    正當阿雄想要回頭望時,只聽得一聲如雷轟頂吆喝:「亂黨!還不快點放下你的槍枝,乖乖的束手就擒,不然的話,我就要了她的命。」

    待得阿雄看清楚情勢時,只見周圍都早就已有幾個陌生人,也不曉得他們甚麼時候入到屋內,同時他們每個人的手上都有一把槍,幾把槍正對著自己瞄準。而阿雪正被其中一個人從後面攬著她的腰,另一手則一把槍抵住了她的頭顱;至於八嬸和阿豹也被兩個人從後院楸著後衣領帶了出來。在真槍實彈的脅迫下,兩手相互交叉捉住自己的耳朵蹲坐在西牆邊的一個角落。

   「普波!你們這幾位老哥還有沒有更過份一點的?這裡是我的家呀。你們這樣子算是甚麼意思?還把不把我八叔放在眼內?」八叔給眼前這種突發事件氣得說話聲音有點顫抖,只見他頭現青筋,滿臉鐵青的站起來。

    惟此其時,又另一個人在靠近八叔的坐處右側窗口,一個飛身而入。一管冷冰冷的槍,迅即抵住八叔,喝令他把手舉起來。同時,又對著阿雄吆喝一聲:「小子!把槍放下,否則我就要了這老頭的命。」

    龍哥聞聲望向此人,卻發現原來此人正是阿勝。本來,以一般人在這種危急關頭,能有救兵及時支援解圍,就真個應該感謝神靈庇佑而歡欣無比才對。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龍哥非但沒有半點喜悅,相反臉上還有慍色。只見他開口對阿勝說:「阿勝!大概之前我對你們所說的話,你們都已經把它當作耳邊風了。到底你們還有沒有把我當作是你們的老大?還有,到底這又是誰出的主意?」

   「老大!這是卑同志所出的計策。他知道你要單身赴會,恐怕你有所閃失,因而就與我商討,一致決定暗中前來保護你。你看,現在可不是已經讓我們猜中了。」阿勝說話時,絲毫也不放鬆對八叔等人的戒備。

    八叔在真槍實彈要脅下,一臉毫無懼色冷冷然一笑說:「朋友!你也未免過於以小人之心來度我君子之腹了。套句江湖話來說,從來對人家,我們是河水不犯井水。我們沒有招惹你們,而不想你們居然砸到我們的頭上來。」

   「老先生!我們這樣子做,也實在是逼不得已,現在我們就來一個公平交換。」阿勝說話時,他的一管槍緊緊的抵住八叔。

   「好。你想怎麼一個交換法?說出來聽看看。」八叔說。

   「老先生!你看,眼前形勢比人強,上風我們是佔盡了,一切都在我們控制中。」阿勝說到這裡,望了阿雄一眼,然後又繼續對八叔說:「你叫那小子把槍收起來投降跟我們走,我就把你連同你的家人都一統放了。不然的話………

   「不然怎樣?你是要以我的家人來做人質要脅我了。」八叔有點氣憤不過。

    龍哥對阿勝輕喝一聲說:「阿勝!把槍收起來,不得對八叔無………

    就在龍哥說話未完,的一聲槍聲響起。跟著背後傳來了一聲哎呀。緊接著就是的一聲,像是有人跌倒。這時候的龍哥感覺到抵住自己的槍枝已經不復存在,於是他即時躍身而起,站到脅持雪華的那位執法人員身旁。

   「龍老大!嚇著你了。」

    聲音是發自門口,眾人把目光投望過去,原來正是救了龍哥的人卑同志。

    待龍哥站好定一定神,再環掃一下屋內情勢,只見得阿雄捱了槍,倒在地上輾轉呻吟,但他的手仍然緊緊拿著槍枝,在他躺著的地方留下不少血跡。

    這一槍射得恰到好處,要是子彈稍微偏差一點的話,那就要了他龍哥的命,可見得開槍的人的槍法好準。

   「媽的!我跟你們拼了。」

    阿雄很吃力的舉起他手上的槍,朝著站在門口的卑同志和龍哥各自就是連轟三槍。可惜的是射向卑同志和龍哥的六槍,一點都沒有準頭,五槍全落了空,另一槍則射中站在卑同志不遠處的一位執法人員,當場死亡。

    阿勝見狀,倒是給嚇了一跳。他即時捨棄了八叔,舉槍朝著躺在地上的阿雄的就是一槍。這一槍射中了手掌心,阿雄鬆開了手,他的槍掉到一旁。先後連捱了兩槍的阿雄,痛得他不住在地上打滾。

    阿勝走近阿雄,俯身想要檢起他的槍,惟卻萬想不到在垂死爭扎中的阿雄,動作比他還要快。只見阿雄用盡全身力氣,左手迅即撿回掉在地上的槍,朝他一扣扳機。

    這變故來得實在太突然了,就在眾人來不及驚呼的時候,的一聲,子彈從眉心射入,從後腦而出。跟著阿勝就應聲倒了下來一動不動的靜靜躺在那裡,而阿雄則顯得更加痛苦在吟著。

   「阿…………

    雪華見到再也不能動彈的阿雄,再也顧不了自身的安危,連跌帶爬的走到阿雄的身旁,伏在他身上哭個不停。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眾人見到雪華此情此景,不禁也動了惻隱之心。

   「還不把槍收起來,你們是幹甚麼的。」龍哥對用槍要脅八嬸和阿豹的執法人員斥喝了一聲。然後低聲對八叔說:「八叔!很對不起。本來今天我只是想來跟你老人家查探一下,有關候景用的行蹤去向,但想不到我的下屬竟會冒然對你們出手,這個跟本就不是我的意願,更不是我的策劃。」龍哥帶著一絲歉疚向八叔說。

   「你現在跟我說這個有甚麼用。我問你,現在怎樣來收拾這個殘局?」八叔憤憤然的問。

   「八叔!今天所發生的事情全都是意外,不過遺憾的是鬧出了人命,而我本人也差一點就喪命在這位朋友的槍下。正所謂: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以我看,彼此就此作罷。只是……」龍哥說到這裡望著躺在地上的阿雄想了一下,又繼續說:「八叔!為了對上頭有個交代,我們要把這位兄弟帶走。」

   「不!他已經傷得這麼嚴重,人也快要死了,你們不能夠把他帶走。」雪華哭得好傷心。

   「龍振威!你們還沒夠資格把這位兄弟帶走。」

    聲音又是來自門口,眾人循聲望前一看,原來是華岳峰。此外,還有袁煥田夫婦倆和林若望,而跟隨在他的身邊還有配備重武器的一個公安護衛小隊。

    在眾人當中,最感到意外的是龍哥。他意想不到在這個時候,竟然會有人喊出他的名字,而這個名字又是他從來沒有人知道的。惟待他定過神來,一眼望見了華岳峰,倒真是令他看傻了眼,良久良久都說不出話來。

    八叔一見到華岳峰,即時雀躍萬分的喊:「岳峰!你來得正好,這夥人可把我欺負得夠慘,還把人也打死了。」

    華岳峰望向八叔點點頭,然後對龍老大說:「振威!帶著你的手下走吧。」

   「好!我們走。」龍哥不加思索答,跟著立即吩咐卑同志指揮同隊,把阿勝和一名執法人員兩人的屍體抬走。

    待出了門口,龍哥忽然又折返回來,對華岳峰說:「岳峰!今天我算是還你一個人情,我們彼此今後都再也沒有誰欠誰的了。至於八叔的包庇通緝犯和這位死去的朋友挾持我的罪,在公在理,我明天一定會一紙告到法庭循法律去追究,你們好自為之。」

   「廢話少說,走吧。」華岳峰向龍哥揮一揮手說。

    龍哥在步出八叔的家時,還不時回頭微笑看著華岳峰等人。

    夜色很濃,一場原以友誼談判作為序幕開始,惟可惜,最後卻以鮮血寫出了一幕悲慘淒涼的結局。尤其是在精神上,除了袁煥田夫婦和林若望三人,因有事外出不在場外,人人或多或少都飽受到擔驚受嚇,良久良久,情緒都不能平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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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一)夠精:潮州語,狗種。(註二)撈登靜孤:潮州語,你等了好久。

    (註三)摩拿:潮州語,沒有。(註四)呱檢拉謝:潮州語,我剛來到而已。

    (註五)胡病腰:潮州語,有朋友。

    (註六)地粗賴左登撈:潮州語,在家裡坐等著你。(註七)是釘:潮州語,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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