芻議

 

《微型小說詩》芻議

 

 

業餘玩詩半個世紀,風雨奔波四十春秋。自從腳傷之後,退出江湖,流亡天涯,千山之外我獨行,天涯孤獨島輪椅中,老天仁慈,恩賜一壺繆斯,杯中老頑童,多年來,老來童真也玩得不亦樂乎!(行文玩字,乃孩童遇到玩具,童真痴迷認真的玩)。

去年七月,回家紐約,也巡禮了九一一世貿雙塔的廢墟,逼仄胸中,留下一個「痛」字,又適值七七倫敦大爆炸,心有餘悸。豈料擺渡到天涯孤獨島,又遭恐怖襲撃,莫名其妙,無端端被人臭罵得狗尿淋頭!還好不是狗年。後來CIA告訴我:「你玩微型小說詩,玩出硝煙味了」。

「微型小說詩」一詞,我之用括號,是深怕以後還能不能再玩它。因為有人認為它沒有理論根據(可能是西方理論),而我這凡夫醉卒又不是什麼大師,豈能獨創,無中生有,標奇立異,有辱文林詩壇。

其實,「微型小說詩」,係天涯孤獨島二十年來,每晚獨對星月獨酌一兩小杯藥酒,以治療這一雙王八腳的神經系統,杯中無意間脫口說出來的一個詞而已。緣自兩年前,當時人彈、人質砍頭、虐囚等現象,滿杯悲情歷史,淒絕沉痛的寫下「惡人先告狀」一詩,覺得它像極了我一直喜愛的微型小說(極短篇)。如今又面臨二十年前,在紐約讀到幽默作家腓力寫的一篇幽默散文,他說如果真理與女人,只能取其一的抉擇,他老兄寧取後者。

而微型小說與詩教我如何取捨?斟酌掂挅良久,突然心靈音籟中貪婪的繆斯冒出:「兩者都要,因為杯中沒有是非選擇題」。就這樣,「惡人先告狀」被冠上「微型小說詩」。當時尚自我解嘲:「有散文詩,也該有小說詩吧」。

每晚斟酌杯中的小故事,摸著石頭過河,默默摸索嚐試,愈寫愈有酒味,愈酒膽有信心。點滴杯中的語言文字詩意,亦溢出酒外一自我理論藉口的符號線索。

思及艾略特所強調詩之戲劇性,而小說何嘗不是一個戲劇性的產物?且二、三十年來所流行的微型小說(極短篇),極適合於快速緊張工業化的現代數碼鉛質時空。詩也一樣,詩人與讀者,愈來愈愛非馬。何不妨把兩者結合,將人生過程中某一斷層(橫切面)的小故事,用詩的語言形式,說出一個詩情詩趣的戲劇性小說,且比微型小說(極短篇),更簡潔短小精悍,更適合於被小說養大對詩冷漠的現代人。

嚐試了二、三十首,亦知「微型小說詩」也有它的極限,囿於人物、故事、場景等小說要件,並非每一詩材皆可嵌用,只是多一類別多一選擇而已。也不是什麼獨創不獨創,如「散文詩」,是散文與詩結合,「微型小說詩」,乃微型小說(極短篇)與詩結合,望文生義,還需什麼理論根據嗎?至於,一般人一提及小說即想到對白,好多精彩的微型小說(極短篇)已省略了對白,其實,把一個故事說出來,其中即蘊含了對白,須視題材而定。斟酌「微型小說詩」,亦酌出其中一點小小的韻味,隨著小說故事的發展,聯想推動意象,往往突發出意想不到的結局意境。

杯中理想的「微型小說詩」:意象的語言,理性的張力,感性的結局,詩情的意境。但海量墨少,談何容易?

新世紀之初,天災人禍紛擾,煩透頂,而上世紀各種各樣山頭林立的主義派別詩論,令人頭目昏花。至今有人問我詩是什麼?還是童話一句:「好玩呦!」。只知往往有一股衝動.非幹那一回事兒不可(故弄風雅的事兒)。只知把杯中不可能有說服力的變成可能,又將可能有想像力的回歸不可能。亦知真情真詩不分古今中外,只是環境、時空、語言、形式、知識等不同而已,但不能斷線。正如艾略特說:「詩一離開傳統就死」。余光中說:「文章通順便可,但美不美,必須以千古的典範為準則」。

況且現代今人的某些詩論,自古已有也,古人說詩貴真貴奇,「奇」字本身即包含了「戲劇性」。而「散文詩」或「微型小說詩」,在我們傳統美學源頭活水的楚辭、漢賦、唐詩、宋詞,不勝枚舉,只是今人說出一個分類的詞兒而已。

迫於無奈寫下此一芻言醉語,浪費篇幅,亦浪費釣詩鈎的湛藍時空,愈想愈笑不出來!亦奉勸我尊敬的紀弦前輩詩人,別為了散文詩動肝火而白髮三千丈(一笑)。詩觀人生觀,「鐘鼎山林,各有天性.不可強求也」。不傷大雅,各玩各的,大而化之,相安無事也。

在自由民主的國度,少數應服從多數,既然「微型小說詩」有異議,茲懇請敬愛的作家詩人同道暨讀者,撥冗恩賜一公道的指導,並呈上杯中嚐試的拙作數首,惠予指正。如果多數認為「微型小說詩」有辱詩壇文林,則以後我不敢再玩也。野人獻曝,祈諸雅量海涵!

 

◆寫於2006.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