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 芯

 

你打開久違的門鎖

他卻在無名巷的拐彎處打聽

你的門牌。一位老太說你

已經搬走了,另一個男人幫你

提著皮箱

 

門的間隔,讓記憶成為固執的想像

舊事輕輕旋開鎖扣。那些波動

那些冷漠。心,絕然地奪門而出

沒有一個夜晚願意回頭

 

可是你曉得的,那些鏽跡

只要擦拭就是在塗抹傷痛

就像他的愣怔

在終於鎖緊最後一扇心門之後

鑰匙。丟在了你的心中

 

蒼老的雪

 

它們坐下來了。長椅的疲憊

讓這一場棲息蒼白無力

揉碎的心,收不回季節以外

執拗的花雨傘

 

可你不是說,要去雨巷的麼

那一年,那個夏天,那個傍晚

一場細雨硬是被走成了

雪的粉沫。爾後,丁香花開了又謝

雪,一場一場地,飄老了

 

長椅不曾走動

丁香花不曾走動

相思傘不曾走動……倒是

雨季之外,蒼老的雪落下

已無力迎迓春風

 

目 送

 

那個時候。屋子比窗子要冷

窗子緊鎖殘夢。沒有風

你舉手攏嚴傍晚。癡癡地,等

 

推開或者拉動。挽留或者

相送。他反復進出的猶疑

終於止於沉默——誰說,回來

就會點亮心燈

 

目送一場咫尺的逃離

心,或比浩歎還要虛空

像是可以透明地閱讀塌陷

心窗之上,掩映了佯裝的冷。凝

 

後 窗

 

別再看了。死去的窗已不會有

半點生動。遮蔽或者頹敗

只許催生雜草。野花。蟲鳴

風化的石頭,比心都軟

 

你踩下的,那塊青磚

被一隻野貓踏落。傍晚時分的驚叫

止息了後窗最後的哭聲

長夜,誰說只會做夢

 

時至今日。只盼著能以遊絲

啄破一張又一張蛛網,爾後

再以瞑想穿透遺忘,倔強地

任相思瘋長

 

不是所有的視窗都能守住孤寂

不是所有的孤寂都能抵禦窗櫺的

折射。或者張望。或者窺視

或者。傍晚踩在青磚之上

 

呐 喊

 

所有的結束都是剪影

餘暉蒸發的呼喊,比血色愣怔

 

偏偏日頭燒紅的日子

即刻就會吹藍了夜風

就像愛情灌醉的愛恨

轉眼就會漫延了火種

 

抑或升起。抑或降落

亂雲之外,所有的牽繫

不過是長夜的吞咽,一場

發燙的空洞

 

夜 行

 

舉起一隻手,交給黑夜

迴旋的血流抵住心門。壓抑

從呼吸的深處傳來迴響

膽怯並非與黑暗有關

那些,站立的五指

在終於割裂高低的分辨之後

比骨頭還要清白

 

所有的深度不是向下

膽識向上一米便有光影漂浮

堅硬的,燃燒的,渾圓的

總是習慣沉睡的事物

徹夜焚燒著蒙塵的視野

一粒,吐著熾焰的塵埃

擦燃了發現的亮色

 

我的雙手隨即扇動起來

夜的翅膀悄然退去

心旌搖曳,熱血倒灌

沖騰的火光轉瞬撕裂穹宇

四散傾紛的時間的碎片,托起

不羈的靈魂

 

最遠的天

在最近的一次心跳裡,沉淪

或者呐喊

 

冷 雨

 

總是難免推敲,滴落還是傾瀉

濕潤過早。夏天,混淆了也許的蕭瑟

詆毀了整整一場掛念

 

春,立時就老了。來不及晾曬的

祈禱或者祝語

守在屬實已經蓊鬱的林間

昏花了雙眼

 

冷雨滑落心空。心就只是

冷的酒,灌溉的桑田

醉了,仍還打著寒顫

 

閃 電

 

緊張的雨雲,穿過

行走的心事。呼吸泛出虛汗

接天連壤的謀劃,升起或者落下

寶藍按捺衝動

 

激流的切割,讓疼痛比想像還遠

穿梭的冷血,愣怔的熱望

逃遁在被映照之前無比慘白

彩虹,扭曲了夢寐的鮮豔

 

一隻雨燕飛短了翎羽

黑色的箭簇刺破雲團

傷口漫延。嘶鳴緊依沉悶開始醞釀

只待一震,便是呐喊

 

驚天的擦燃只須一閃

斷裂與粘連。驚覺與浩歎。縫隙的灰

讓雨幕折射

坦白的褶皺,難堪的深淵

 

天 籟

 

如果夜再不醒來,日頭的眼

再不睜開,白晝的黑白琴鍵

如何還能走奏出,日升月落的天籟

 

宇宙的編排。星的語,心的願

在所有的黃昏,早晨

續寫了所有聆聽——所有感知的痛快

 

哪一天,哪一晚,盡皆啞然

黑的不黑,白的不白

生長的交響戛然迷失了精彩

 

星體抑或情潮的旋轉

只為每一秒彈撥都可以壯懷

一顆感動的露珠,迎迓一輪朝陽歸來

 

心頭,一隻鳥兒飛過

 

把那些和歲月有關的符號

都撕下來。比如白晝和黑夜

比如白髮與青絲,比如花開和蒂落

比如出生,比如消亡

 

比如我。站在一條河流之上

總會發現日光被撕得粉碎

魚兒潛進日子的粉沫,以逆流

回溯生長。那些快活,那些癢

 

野火在燒。在春天的原野

灼痛和亢奮演繹生死的抵抗

草的血。青蔥的灌溉

悖論了生生不息的綱常

 

誰是誰的先驅。誰是誰的太陽

誰在追憶。誰在守望

誰不住刪改著座標。誰

迷茫了物理的高度,任兩鬢飛霜

 

坐地日行八萬

晴天遙看洪荒

心頭。一隻鳥兒飛過

翅膀非短即長

                     2017.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