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風浪

   

        其實這浪可與風馬牛不相干,小時候說一口方言,也沒去追究,只一股勁地天天追著吃風浪。

    那時候我們一伙小孩,年齡相似,男女皆有,也不記得是誰帶頭,總之一窩蜂地按時出現,目標一致,就對準著那一江流水,撲通撲通地青蛙跳,一瞬間都浮沉在水波裡。

    時間人算準確的。有這一艘通行詩巫加帛兩地的船這時候經過,是最新欵式的,上下兩層,人貨兩運,船頂還裝了一個很大的透明的啤酒瓶模型,(是酒廠的活動版廣告),讓鄉下人大開眼界。因為裝了大馬力,但凡船駛過,掀起的水浪層層翻滾而來。我們浮在水中等著,眼見那江中央浪滔撲來,我們奮力迎面游去。借著水力順著浪波攀浮水面,亦搖亦墮,從浪尖滑下浪谷,又攀爬而上,再三重複、直到水波逐漸平復。技高者盡興而樂,稍差的被浪淹沒,險象環生,少不得與浪博鬥,極力划游,破浪而出,浮在水面上喘氣歇息。而不高不低者,或攀上了一個浪頭,又跌進了一個浪中,有得有失。

    這樣一場驚險的遊戲,我們樂而不疲。難為了家中母親,屢勸不聽,屢打不戒,每日裡少不得心驚膽跳,就怕那水鬼找替身,逮了個誰去。而我們那把這些放在心上,只顧著吃風浪,只盼著有更大的船出現,只恨不得一整天裡都泡在水裡。

    外婆常說:你什麼都好,怎偏偏混著水裡去?你一個女娃娃,玩得比男孩還要瘋,這可怎麼是好!吃風浪,吃風浪,天曉得那一天得賠上小命!

    到底平安地走過童年,留下無限好風光。

    這一生,最純最美的日子,追是追不回來了,可誰也不准拿走,包括時間。幾十年又何妨,總在那裡等著,但凡我願意,隨傳隨到。奔跑紛紛,嘻哈喧鬧,這不,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們,依然七八九歲,赤腳布衣,相互呼喚:吃風浪了,吃風浪了!

    宛如昨,歷歷可見。笑語笑聲,水浪翻滾。還疑是夢,透涼,浪頭上幾滴飛濺的水珠,倒潑到臉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