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 蹤

    他走出了房門。
    她從床上起身，進浴室，洗了個澡。
    她也走出了房門。
    在辦公樓附近的飲料檔坐下，叫了一杯冰檸檬。定定神，她好奇地分析自己到底是以那一種心態做出這樣的跟蹤行動。
    相信他所說的，那麼算是給他一個驚喜——接他下班。對他有所懷疑，那麼算是以行動來求證。
    冰檸檬送上桌，她啜了一口，到底是模稜兩可，她分不清楚。一抬頭如雷轟頂，他正大步走下樓梯，走向樓後的停車場。她趕忙喚付賬，一面驚慌站立，一顆心噗噗跳。
    他的車駛到馬路上了，他絕沒想到一步之遙這飲水檔上會出現了她。
    坐在的士的後座裡，淚盈滿眶。顫音吩咐跟著前面的車，司機怪異的看她一眼，轉頭專心開車。
    這一路一前一後，從市區中心到了一座住宅區路口，的士斜停一邊守着，前面一輛車接了一個女子打轉頭開了出來。又一前一後原路返回，停在一間酒店停車場上。二人下車，有說有笑，攬肩登樓而上。
    她跟在後面，眼見他低頭開門匙，一手還掛在女子肩上。她覺得會有一種超能力量可以撕碎眼前這畫面。然而門開了，二人正要邁步，他的名字從她的口裡飛刀似的射了出來，他僵住了，轉頭，一臉疑惑。
    她蹬蹬地跑上樓，不知道要做甚麼，她此刻也不是她自己了。
    女子擺擺手，說：進來吧！
    三人房裡坐，他索性躺在床上，女子坐在床尾，她坐在梳妝椅上。
    她很想哈哈哈笑，的確太好笑了，電影劇情怎麼跑到現實生活裡來了？
    局外人似的她看着另兩人，細細聲說着話，一說一應。女子倒是眉清目秀，然而外貌往往可以完全不是那一回事。他吃定了她，知道她不會撕破臉。
    她率先走出了房，他彈跳起來叫了她名字，追到房門口，她已經奔下樓了，想嘔吐，吐不出來。
    那是婚後八年，五歲三歲兩個男孩，加一個二月大的女嬰。
　

    兩人自由戀愛，他在一張紅紙上慎重寫上永不反悔四個字，是兩人的盟約。

    十個男人九個壞。他說我是第十一個。戀愛中的話那一句是真的？又那一句不是真

的?

    這女子自然是分手了，可還有那女子，三女子，四女子⋯⋯。她也就跟蹤了這麼一回而已。因為她發現自己不見了。
    是，數十年來她忙於跟蹤自己，到外婆奶奶的身份了，她竟還沒把自己找到。
    之後又添了一女一男，共五個，老師，律師，醫生，都成材。他還在她身邊，反悔不？誰也不問。
    生活一天天過著下去，還在過。她找得回失去的自己嗎？她沒敢問自己。
    倒是小兒子有一天在被她大罵之後告訴她：爸爸叫我別生氣，也別討你生氣。他說你媽媽以前像個天使似的，現在不知道為甚麼就變成這樣了。
    她甚麼話也沒說，只覺得心裡有甚麼東西跳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