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 泊 心 · 寧 靜 心   2023年9月19日

 

諸葛亮《誡子書》曰：“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用現代話來講，就是：不看淡世俗的名利，就不能明確自己的志向；身心不能篤定守靜，就無法實現遠大的目標。君子之言，必見其行。諸葛亮自號“臥龍”，當年“躬耕於南陽，苟全生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可謂“淡泊”“寧靜”之極，然其心憂國家，有澄清天下之志，並為此積蓄了經天緯地之才；其“治國有分，禦軍有法”，“德範遐邇，勳蓋季世”，以“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致遠”執著，使其成為中國傳統文化中忠臣與智者的代表人物。著名歷史學家錢穆讚曰：“有一諸葛，已可使三國照耀後世，一如兩漢。”為人處世，當以諸葛亮言出行隨為典範，修得一顆淡泊心、寧靜心。

 

以淡泊心明志

 

淡泊則心安。淡泊是對生命的安頓。所謂淡泊，就是尚顏“黍苗一頃垂秋日，茅棟三間映古原”的純樸，是白居易“誰知將相王侯外，別有優遊快活人”的自在，是趙嘏“殘星幾點雁橫塞，長笛一聲人倚樓”的獨樂，是許渾“世間誰似西林客，一臥煙霞四十春”的醉心，是楊萬里“日長睡起無情思，閑看兒童捉柳花”的閒適，更是陳鴻壽“醇酒飲如花漸放，舊書樂似客初歸”的滋潤，是杜甫“丹青不知老將至,富貴於我如浮雲”的沉潛，是朱熹“事理通達心氣和平，品節詳明德性堅定”的追求，是陸放翁“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的高潔，是程顥“富貴不淫貧賤樂，男兒到此是豪雄”的境界，是馮子振“任他桃李爭歡賞，不為繁華易素心”的堅守，是唐伯虎“閑來就寫青山賣，不使人間造孽錢”的氣節。可見，淡泊是一種心境、修養、品格、境界和魅力。故曾國藩講：“胸懷廣大，須從平淡二字用功。凡人我之際，須看得平；功名之際，須看得淡。”

 

淡泊則簡單。大道至簡，萬事歸心，心之所向，身之所往；素簡人生，只為清心，心若自在，清風徐來。陶淵明詩曰：“智者樂山山如畫，仁者樂水水無涯，從從容容一杯酒，平平淡淡一杯茶。”心若簡約，一切平靜安然。梭羅就在《瓦爾登湖》裏說：“我願意深深地扎入生活，吮盡生活的骨髓，過得扎實，簡單，把一切不屬於生活的內容剔除得乾淨俐落，把生活逼到絕處，用最基本的形式，簡單，簡單，再簡單。”古語云：“不為物累，高風亮節”。聽雨聽風、聽心潮起起落落，看山看水、看人海匆匆忙忙，有的人為錢忙，為名忙，忙來忙去，整天忙到心亡；心裏累，腳下累，累死累活，終了累倒田中，皆因看不清、想不開、放不下，把簡單問題複雜化。“恬淡為上，勝而不美。”在平淡中尋找快樂、在簡約中活得灑脫，這才是至高至上的生活方式。所謂“世間繁華三千，不如一隅清歡”，心態一失，滿盤皆輸。

 

淡泊則快樂。淡泊之人，必然童心盎然，自有快樂。李贄《童心說》講：“童子者，人之初也；童心者，心之初也。夫心之初，曷可失也？然童心胡然而遽失也。”童心永存，快樂無邊；固守初心，人生怡然。據說北宋黃庭堅七歲時就寫有一首《牧童詩》：“騎牛遠遠過前村，短笛橫吹隔隴聞。多少長安名利客，機關用盡不如君。”生活中，那些費盡心機、爭名逐利的人，其實怎如這牧童清閒恬適、自在快樂啊！內心淡泊，無往而不樂。《老子》有言：“澹兮其若海，飂兮若無止”，便是形容聖人虛靜恬淡、無思無欲之心境，無執無著、怡然自得之神態。“也笑長安名利處，紅塵半是馬蹄翻。”大凡真正淡泊之人，皆能看世事若浮雲，視名利如糞土，“不汲汲於富貴，不戚戚於貧賤，不修廉隅以徼名當世”，見素抱樸，少私寡欲，心態平和，自得其樂。正如李鴻章聯曰：“享清福不在為官，只要囊有錢，倉有米，腹有詩書，便是山中宰相；祈壽年無須服藥，但願身無病，心無憂，門無債主，可為地上神仙。”一心向暖陽，雙眼望雲天，三餐喜煙火，四季皆安然。故當老老實實做人，香香甜甜吃飯，認認真真幹活，無事少扯閑淡。

 

淡泊則包容。“海納百川，有容乃大。”《菜根譚》裏主張人要“氣量寬厚，相容並包”，“持身不可太皎潔，一切污辱垢穢，要茹納得；與人不可太分明，一切善惡賢慧，要包容得”。當知，生命中的所有的機緣，其實都是因緣；生命中的所有的偶然，其實都是命中必然。有了豁達超然之心，就能夠胸懷萬象，包容萬物，坦然面對迎面而來的林林總總，忍人所不能忍，容人所不能容，處人所不能處，行人所不能行，豁達灑脫，境界高遠。凡看過往，匆匆忙忙間總留許多遺憾，理應寵辱不驚、處之坦然；煙火人間，平平淡淡中常存幾許心安，豈能盡如人意、責備求全？白駒過隙，今日比昨日增一點喜悅，即為美好，且行且惜且珍重，切莫哀歎埋怨；時光蹉跎，明日比今日多半份快樂，便是希望，且盼且迎且直面，何必畏怯躲閃？

 

淡泊則剛正。“壁立千仞，無欲則剛。”淡泊之人，方能活得頂天立地、堂堂正正。比如：“夫聲色滋味權勢之於人，心不待學而樂之，體不待象而安之。夫欲惡避就，固不待師，此人之性也。天下雖非我，孰能辭之！”然莊子以為：“萬物無足以撓心者，故靜也。”莊子雖一生窮困潦倒，卻逍遙自在，不慕名利，“不以物挫折志”。《漢書·敘傳》就讚莊子：“清虛淡泊，歸之自然，獨師友造化，而不為世俗所役者也。”蒼海之一粟兮，人間特立獨行一大我，豈可被滾滾紅塵湮沒？天地一過客兮，人生我思我在一魂魄，怎能被囂囂世俗攜裹？決定你視野的，根本不是你的眼睛，而是你內心的“選擇”；同樣，決定你道路的，從來不是你的雙腳，還是你內心的“選擇”。心若遵循正道，則必大道直行；心若走上邪道，則必歧路無歸。心之正念，才是陽光；心之正道，才是遠方。為人當言正思正行正，堂堂正正；身淨手淨心淨，乾乾淨淨，這才是頂天立地大丈夫。

 

以寧靜心致遠

 

寧靜則身修。修身之道在於靜，心有靜氣定乾坤。孔子曰：“仁者靜。”篤定守靜是一種精神狀態，一種修身養性之道。古人向來注重靜以修身、靜以求道、靜以致遠、靜以養生。以中國文化歷經千年發展形成的儒佛道三家代表性流派為例，無論是儒家治世，主張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還是道家治身，主張通過天人合一的修煉羽化登仙，或者佛家治心，主張在自度的基礎上普度眾生，都強調一個“靜”字。儒家說：“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道家說：“致虛極，守靜篤。”“求道之法，靜為基先。”佛家說：“靜能生慧，慧能生智。”“水靜極則形象明，心靜極則智慧生。”不僅如此，一個“靜”字還體現在方方面面。比如醫家說：“恬淡虛無，真氣從之，精神內守，病安從來。”兵家說：“為將之道，當先治心。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然後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敵。”文人說：“陶鈞文思，貴在虛靜，疏瀹五藏，澡雪精神。”“聖人含道映物，賢者澄懷味象。”如是等等。可見，“心底清靜方為道”，一個“靜”字，正是先賢推崇的大智慧、大境界。

 

寧靜則澄然。水岸起波瀾，大徹自心靜；雲天寫浩瀚，大悟就高遠。人心能靜，萬事澄然。莊子曰：“水靜猶明，而況精神！聖人之心靜乎！天地之鑒也，萬物之鏡也。”清朝名臣曾國藩也講：“人心能靜，雖萬變紛紜亦澄然無事。靜在心，不在境。”守靜之人，必能坦蕩無心，超然於物，“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卷雲舒”。蘇軾《前赤壁賦》寫到：“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程顥在《秋日偶成》中也感歎：“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清人楊泗孫有幅對聯：“靜可觀人虛能修己，賢當述古知足察今。”只有“靜觀其變，不欲其亂”，“笑看人間沉浮事，閑坐搖扇一壺茶”，才能超然物外，靜觀萬象，遇見最美好的景象、最美好的自己。正所謂“心收靜裏尋真樂，眼放長空得大觀”，一念天地闊，心靜萬事輕。守靜之人，因其追求澄然清澈，必有高闊之境，而“一覽眾山小”。清人王世貞詩曰：“落落孤松樹，空齋意敞然。誰來醉明月，獨坐看青天。”立於山頂，凌駕萬物而得遊目騁懷之樂，蔽於雲霧濃厚；安於山谷，居住木屋而知芳草花林之色，困於井口狹小。高度不一樣，胸懷和格局就不一樣。人若沒有高度，看到的都是問題；人若沒有格局，心中便都是雞毛蒜皮。

 

    寧靜則去躁。世間喧囂與否，皆在心之動靜。只有心靜，才能去躁。人生如同品茗，當過濾掉心中的浮躁與塵埃，回歸平靜與安寧。老子曰：“重為輕根，靜為躁君。”“輕則失根，躁則失君。”《黃帝內經》云：“靜則神藏，躁則神亡。”諸葛亮講：“淫慢則不能勵精，險躁則不能治性。”因此，守靜方能戒除浮躁。世間繁華，人心浮躁。“浮”從水，心飄於水上，就是根基不牢，就會隨波逐流，茫然迷失；“躁”從足，氣行於足下，就是耐心不足，性急氣喘，急躁冒進。寧靜是智慧之光，浮躁是人生之敵。古語講：“夫心者，一身之主，百神之帥。靜則生慧，動則成昏。”靜則成事，躁則敗事。正如俗語所說：“天躁有雨，人躁有禍。”浮躁者，既無明晰之方向，更無堅韌之定力，其直接結果就是處世毛躁不安分、做事急躁不安心、內心焦躁不安寧、於人疏躁不安和、對己驕躁不安然。而且，浮生浮塵，皆如浮雲；浮華浮躁，皆歸浮泛；浮言浮文，皆因浮淺；浮名浮利，皆是浮煙。若能戒浮躁而歸寧靜，守靜心清，靜心而活，冷靜看得失，淡然待起落，自會人生從容，歲月靜好。

 

寧靜則有為。人有靜氣，氣度自來；心若無瀾，寧靜致遠。陶淵明詩曰：“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心遠”就是心志高遠,“自偏”就是甘居僻靜。清朝三代帝師翁同龢曾說：“每臨大事有靜氣，不信今時無古賢。”唯有篤靜，才能排除來自外界的一切干擾和私心雜念，從而遠離混沌，靈魂清澈；不被蒙蔽，心明如鏡；體察萬物，“以觀其複”；眼有山河，胸有丘壑；以靜制動，從容自如；消除智障，生出智慧；心無旁騖，寧靜致遠。因此，甘於淡泊，慣於寧靜，決不是消極無為的聊以慰藉，不是無所事事的自我放縱，更不是壯志難酬的心灰意冷，不是心如古井的死水一潭，甚至歷經挫折之後的自暴自棄。那些精神頹唐、鼠目寸光者，品德低劣、無才無能者，錙銖必較、氣量狹窄者，渾渾噩噩、玩世不恭者，皆與淡泊寧靜無緣。因為，淡泊寧靜之人，必有大格局、大志向。浮躁是失敗者的墓誌銘，寧靜是成功者的通行證。縱是路途崎嶇，苦難重重，也善於在危機中育先機、於變局中開新局。劉禹錫詩曰：“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又曰：“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人在旅途，當不困於一室一隅，腳踏實地，逆旅而行，腳印歪歪斜斜、深深淺淺，但足以印證風雨兼程、踏盡坎坷、一路走過；當不止於一景一夢，仰望星空，向陽而生，目光明明滅滅、閃閃爍爍，所及當是風光無限、曠達高遠、萬千遼闊！

 

總之，淡泊明志，寧靜致遠，既是做人的崇高境界，也是成功的必須路徑。甘於“淡泊”，方能“明志”；守得“寧靜”，方能“致遠”。“淡泊”“寧靜”是“明志”“致遠”的必要條件，而“明志”“致遠”則是“淡泊”“寧靜”的最終目標。在當今這個充滿競爭的時代，面對無處不在的浮躁喧囂、物欲橫流、名韁利鎖，唯有安頓好自己的心靈，固本守心、修身韞德，以淡泊為槳，以寧靜為帆，做到淡泊明志、寧靜致遠，才能在紅塵俗世中立定腳跟，成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