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須機敏

 

   要求詩人既機智又敏銳似乎與要求詩人寫詩,既要「一詩千改始心安」,複又「吟一個字,撚斷數根鬚」等等期許相違背,前者似乎是要詩人反應快速,出口成章,後者卻又要求慢工才能熬出細活,難道兩者真的是不相容的嗎?其實我倒認為這兩者是相輔相成的,前者是由於後者的積累,有多深的功夫,才有多快的反應,後者是前者的後援,唯有費心費力的下苦功,才能讓前者得心應手,就以曹植的「七步詩」為例,七步之內就能吟成一首詩打消兄弟相殘的意圖,化險為夷,不能不說曹植實在反應快速機敏。但是曹植本乃公子哥兒,宮廷之內哪裡見過「煮豆燃箕」這種只有農家才有的尋常景?但是僅僅只走七步,便在他詩中出現了。這種從腦內提出的相應適切意,如無平日多重吸收,多看、多聽、多閱讀的間接經驗攝取,哪裡會令深宮太子的曹植那麼快的手可得?可見曹植平常是個肯用心用功的人,隨時在腦內貯存可用的詩材,那怕是「煮荳燃箕」這種尋常物事。

  古代詩人由於多是十年寒窗苦讀出身,腹中積學深厚,人生經驗也豐富,所以大都才思敏捷﹔加之平時吟詩作對,即席賦詩的機會多,能言善對和出口成章乃平常事,像初唐的王勃、宋朝的晏殊、蘇東坡,明代的解縉都是才高智絕,文妙筆快,對答如流的名嘴型詩人,他們都有很多表現機敏的軼事。號稱六一居士的宋朝詩人歐陽修,平時作文非常謹慎細心,真是一詩千改,必定要達完美境地始肯甘休。但他也是反應快速,沉著不動聲色的詩人。

  歐陽修早年家貧未仕之時,常常背著行囊四處求生計,一日日暮行至一城下,城門已閉,僅留一老者在城門上把守,歐陽修拱手請求老者放他進城,老兵盤問他的底細,問他這麼晚進城幹什麼?歐陽修答稱:「我乃讀書人,遠道而來,要進城投宿。」老者一聽是讀書人,便有意考問他的根底,說要出一對聯,如果答得上,便開門讓他進城,對不出便只好明日請早,接著就說:

        開關早,關關遲,

        放過客過關。

  歐陽修一聽原來這老人出的是個關聯格的對子,也沒遲疑便答話說:「出對子容易,對對子難呵,請先生先對吧!」老者一聽便大聲說:「我是要你對的,不是聽你抱怨。」歐陽修笑著說:「學生已經對過了。」老者一聽歐陽修的話,恍然大悟,馬上下來打開城門讓歐陽修進城。原來歐陽修的話組成對子便是:

        出對易,對對難,

        請先生先對。

  古代詩人才思敏捷,可以有隨時被挑戰的機會,現代詩人寫的詩既無格律,也無聲韻,更不做興吟詩作對,即使真有滿腹詩書,變急的口才,靈巧的反應,也秀不出來,這是現代詩人的遺憾。